美學心得（第二百三十三集）

羅國正

（2022年1月）

3005、查禮是清朝畫家，一生好古印章、金石、書畫、收藏。擅長畫山水花鳥，特長是畫墨梅，他官至湖南巡撫。下面介紹他的主要美學思想：

1、強調文人畫的“書卷氣”，有“高雅超逸之韻”。

2、重視在自然中構思、造形，他說：“韓公云：少時側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騰王閣獨為第一。禮束發誦公文，心竊慕之，今登斯閣，西山蒼翠，撩人眉宇，肇予觀察出巨紙一憕，索畫梅，因憑欄潑墨，頃刻而成，覺有煙云雪月之致，謂非江山有助耶？”又說：“漓江之東，有七星巖，巖下有棲霞洞，洞深數里，中多奇境。”“皆鐘乳滴成，形模酷肖，真物外觀也。蔚占太守，提壺攜榼，秉燭招游，路過半，**淙淙，泉聲洌亮，如奏琴筑。于是，置杖席地坐，舉盞聽之，蔚占出紙筆索畫梅。遂潑墨于石幾上，覺瘦梗疏花，別饒意趣，山靈有知，應笑謂此洞億萬年來，未有秉火揮毫于其中者。”

3、“有意到筆不到處，方稱逸品。”畫梅“不象之象，有神”，“不到之到，有意。”

4、梅花如高士和美女，“簡淡沖雅，自見其高，幽靜貞閑，自見其美。”

5、“梅于眾卉中，清介孤潔之花也，人茍與梅花相反，則愧負此多矣，詎能得其神理氣格乎？”

6、“士必先端品，而后可以言藝也。”

……。

查禮著有《銅鼓書堂遺稿》、《印譜》、《畫梅題跋》，他的美學觀點，使清代文人藝術那種傳神達意理念更臻成熟。從他對畫梅的理解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強調畫家應具備人品、氣質、情操，方能畫于具有其神理氣格，從中透現出文人畫的“書卷氣”。作品一旦掛起，滿堂生輝，整個空間充滿“高雅超逸之韻”的氣息。查禮強調在自然風光中，調整心緒，產生創作激情，構思和創造形象，修煉達至意到筆到，憑欄潑墨，一氣呵成，頃刻間留下永恒佳作。這就可謂“江山有助”，得意其中，即興念達，做到“不象之象，有神”，“不到之到，有意”的美學境界，這不就是對中國文人畫的最好概括嗎？

3006，在中華文化里，有關修心養性的內容非常博大，修行的路線也有很多條。有的可相互取長補短，融合來修，這主要是可以相生的部分。有的是不能混合來修，因有相克之處，不明白這道理，亂來，嚴重者就會“走火入魔”。有些微妙的地方，如果不虛心請教好老師、好師傅，讓你走幾十年彎路都悟不出來，得道的人，就是一句話，就可使你走出迷津。這涉及到道理、方法、悟性、審美標準的問題。最近我比較欣賞這段話，摘錄下來讓大家感悟、研究一下：

心眼這東西，想多了就是小心眼，想少了就是缺心眼，一直想就是死心眼，從不想就是沒心眼。

人們怎樣把握“心眼”這個度呢？你單純有理論都不行，還須在現實生活、工作、學習中不斷地體驗，從中得到領悟才行。在不同年齡段，不同的身心狀況，要結合自己的實際，有新的領悟和做法。

心與眼睛旳聯系，也是非常微妙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說得很好。所謂觀顏察色，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察看眼神。有經驗的人，可以從人的眼神中，感受到對方的心理活動情況，身心的健康情況。畫家、雕塑家、文學家，對眼神的描寫刻畫，作為特別重要的筆墨，也是顯示自己功力的地方。

有時候，我看見自己的照片，發現照片里我的眼睛顯得小了點，我就知道，最近用眼多了，精神疲倦了。因為在我經常打坐、打太極、練五禽氣功時，眼睛會顯得大一些，眼神會足一點。為什么在寺廟、道觀的佛像、神仙像的眼睛顯得特別大、特別有神呢？因為他們代表了無心于事，無事于心，專心修煉吧！

以上的看法，可以作為修心養性的一些參考。

3007、我們處在偉大的時代，與以往的時代相比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是，以前促進時代的發展、變更，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有一兩項新的科學發現，應用一兩項新的技術、產生一兩項新的、起龍頭作用的產品。而當今，則會出現很多項新的科學發現，應用很多新的技術，產生很多項新的、向著不同方向的龍頭產品，形成科學、技術、產品的集群，全方位、全時段地沖擊舊的體系，使人們的生活方式、產品應用方法、工作、學習模式、社會管理形態，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舊秩序、舊觀念、舊的行為習慣，被新的創造所破壞的同時，逐步建立了新的世界。

人們處在集大成的科技革命的產品、觀念變化、管理、產品應用、生活方式、活動模式之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深入人心，人機合一的天人合一理念，在現實中，將提前有部分進入軌道。人們的審美觀念，也必將發生很多的變化。

3008、清朝詩人、畫家高秉，生卒不詳，著有《指頭畫說》，記錄他曾祖高其佩的創作方法及軼事。他的繪畫美學，與很多書畫家的觀點有所不同，特色明顯，現摘錄如下：

1、重視審美對象的“神”。他贊同他曾祖的觀點：“繪無情有情之物，盡得其神”，“萬物之有情者必有其神。花木之無情者亦有神”的美學命題。

2、“畫以有機趣勝，不拘理法者。”

3、“指畫群仙宮娥，信手涂抹，粗服亂頭，愈形其美。”

4、“隨意信手偶致，尺寸距度微有未合者，若稍以已見正之，合則合矣。而神氣失之遠矣，反遜其未合者之美也。”

5、“花木之枝葉，人物之衣紋，筋骨尺寸，不必定矩度，如天籟自鳴，非此尋常絲竹之音。”

6、從“大處著眼”，莫“規規于筆法顯墨氣間”。

7、修養好人品，其作品即使粗率，也不落小家數，仍使人感到“大雅不群”。

8、高秉主張“靜氣”的審美，而傳統的審美多是主張“理法”、“筆墨”、“家數”、“氣味”、“氣韻”、“氣勢”、“氣魄”等等，“少言靜氣”。他認為，書畫的成就，須要“靜氣”。所以，他說：“書畫至于成就，必有靜氣，方為神品。”

9、他還主張藝術多樣化。既承認“用意超脫，氣味醇厚，魄力雄壯”，也贊賞“以工艷為貴者”、“以厚為貴者”、“以奇為貴者”。

……。

高其佩能有高秉這樣的后人，為他記錄了藝術的見解和軼事，非常之難得、可貴，也為后世留下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歷史上和現實中，不是所有才華橫溢的高人，可以將精神財富能留傳下來的，不少是淹沒在時間的長河里、渺無蹤影的。綜觀歷史，凡是在廣闊的歷史時空上，曾有強大運作的活力，對人們產生過巨大的精神震撼的，到這股活力終結時，都產生了異常強烈的震撼，以至有久久的回響。例如，劉氏的漢朝，結尾時出了個劉備；趙家大宋皇朝倒下時出了個趙孟頫；朱家明朝滅亡時出了個朱耷（八大山人）；清朝一個曹氏大家族破敗后出了個曹雪芹等等等等。我們從這些歷史現象、文化現象中，可以得到什么有益的啟示呢？這些人的時代背景、人生經歷、身心狀態、生存方式等等都很值得人們研究、深思、總結。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都有“童子功”和家族背景。

高秉和他的曾祖高其佩，強調繪畫以“神”為審美標準，如現代所說的，有一定的藝術技巧，用自己的靈魂來創作，以表達自己的真情所系。就算是描寫無情的對象，如花木等，創作主體也須用自己高尚的靈魂，移情入其中。能做到這樣，則“畫以有機趣勝，不拘理法者。”當代比較明顯的例子是優秀的漫畫家，為什么能紅遍天下呢？不是因為畫技，而是畫的思想內涵。

他們喜歡“指畫群仙宮娥，信手涂抹，粗服亂頭，愈形其美”。這是他們具有個性的審美情趣，主張率真自然，不加掩飾的美。但不是所有場所都適合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這樣的。

這段話，非常值得當今書畫家注意：“隨意信手偶致，尺寸距度微有未合者，若稍以已見正之，合則合矣。而神氣失之遠矣，反遜其未合者之為美也。”這真是很老到的經驗之談。我常見到很多喜愛書法的人，在創作完作品之后，對筆劃不滿意，左加加，右點點，上下都添筆改動，企圖追求完美，結果作品本來還可以的，被添加后，就報廢了，而且他們還不自知。中國書畫，與畫油畫不同，畫油畫可以不斷添加。尤其是中國書法作品，稍一添加，很容易就被發現那不是瞬間所形成的整體，往往是畫蛇添足，立即破壞了整體效果。你一定要添加，最好輕輕點點，而且不要超過三、四次。這也是中國書法的魅力和難度所在。絕大多數經過添加的、嚴重的是大筆補筆的，都不成作品，變成了廢紙。對于頓悟書畫派的創作，就更加強調這個方面，因為很多書法、圖畫，我們是須要一筆一氣呵成的，以挑戰藝術的極限難度，以體現出強大的氣場感，以證明瞬間創造永恒。如果你不斷地補筆添加，哆哆嗦嗦，創作主體自己都沒有自信和能力，失去了大道至簡，觀賞者沒有感到你的頓悟精神和力量。這是一個非常重要和嚴肅的問題。以上的觀點，從美學的高度來分析，即是：創作時的情景、時空、身心狀況，已與添加筆墨時不同，產生不吻合。為什么很多油畫可添加呢？因為，油畫側重臨摹，復現、寫實。所以，高秉說得好：“花木之枝葉，人物之衣紋，筋骨尺寸，不必定合矩度，如天籟自鳴，非此尋常絲竹之音。”這顯然是帶有中國文人畫的表述，而不是用油畫來寫實、來臨摹，明白嗎？他主張從技法上“全原創”！當然，這是有一定功底才可實現，成功來之不易啊！

高秉提到：從“大處著眼”，莫“規規于筆法墨氣間”。他的這觀點，不單是書畫創作須知道的，也是我們對每一件藝術品進行審美時須緊記。如果我們創作、或對一件藝術品進行審美時，感到總的效果已不行，其余已不必論了。如果總體是很好的，就算細節上有點瑕疵，也不是大問題。因為這世上是沒有絕對完美的東西。他主張修好人品，其作品即使粗率，也不落小家數，仍使人感到“大雅不群”。這點在大人物的書法中非常明顯地反映出來，很多人練了一輩子的書法，與忙得不可開交的偉大的字相比，其氣場弱很多。畫水瓜殼畫同樣有這樣的情況，氣質弱的畫家，畫出的作品，其氣場遠比不上氣質強才剛學繪畫的人。所以，修煉出強大的人格，對藝術創作是非常重要。

高秉主張“靜氣”的審美觀點，有點象西方哲學家康德的“靜觀”的審美觀，只是高秉的“靜氣”觀，更強調的是創作，并將這觀點與傳統眾多的審美觀形成與眾不同，確立出一家之言，并說：“書畫至于成就，必有靜氣，方為神品。”當然，這是他個人的愛好，也是無可厚非的。但將大量的藝術創作過程和大量的藝術品作為審美對象來客觀地分析，高秉只強調“靜氣”，有點偏激。我們不能只知“靜氣”，而不知“動氣”。例如，狂草如舞劍，有的榜書寫得好，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書寫者的武功練得好。有些書畫作品的創作，不但需要“靜氣”、“動氣”，還須要“勇氣”、“膽氣”，夠眼光、夠膽魄出奇制勝地行筆、用墨，才創作出經典作品。高秉也主張藝術的多樣化，細想他的這種主張，應與他只強調“靜氣”的審美觀是有相矛盾之處的。

總之，高秉和其曾祖高其佩的美學觀點是以主體人品的靈魂為中心，將靈魂這神，以“靜氣”的狀態，通過技法外化成客體——作品。在崇尚內心的自然和外界的自然中，更側重內心的自然、人的主觀感受，追求“大雅不群”、贊賞超脫、厚、雄壯、艷、純、靜等效果。將“傳神”的理念普遍化，并與“靜氣”有機結合，作為“大處著眼”的核心。來實現創作出有“機趣”的“神品”。

（待續）

（本期責任編輯：詹鄧  嚴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