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燃次元（ID:chaintruth）

作者/張琳

編輯/曹楊

“39.9元拍寫真，最終用信用卡支付了6888元才得以脫身。”90后女生何淼告訴燃財經，因為一條在小紅書上刷到的“39.9元拍寫真”的廣告，自己遭遇到了寫真套路。

同樣被套路的還有與閨蜜一起拍攝寫真的95后女生蕭晴。

“我們被套路的主要原因是被營銷的廣告誤導，他們在介紹內容時，基本都會提到多元化的拍攝風格和攝影師的專業服務，對額外付費卻只字未提。”蕭晴對燃財經表示，被套路后自己才仔細閱讀機構提供的服務內容，發現都是一些模糊的形容詞，例如4-5個風格房間，全程無強制消費等，但對具體服務內容完全沒有明確，維權的難度很大。

何淼是寫真拍攝的重度愛好者，她對燃財經表示，便宜有便宜的拍法，貴也有貴的拍法。“很多大型攝影機構也會通過低價體驗進行引流，一般就是服裝自帶，無精修，所以對于小紅書這種‘39.9元’拍寫真的廣告實性，并沒有過多懷疑。”

燃財經發現，不僅僅是在小紅書，在其它社交平臺，打著“19.9元拍寫真”、“99元兩套寫真”旗號的并不罕見，攝影機構的地理位置也是遍布全國各地。社交平臺之外，燃財經在58同城和BOSS直聘等招聘網站上也看到，很多影樓的招聘信息都要求應聘者具備引導消費者消費的能力。

圖/小紅書上19.9元寫真內容（左）

BOSS直聘上影樓招聘信息（右）

來源/燃財經截圖  

在低價的誘惑下，被套路的消費者越來越多，相關話題#19.9元拍寫真最終花了2萬多#也在近日登上了微博熱搜，截至發稿，該話題已有1.8億次閱讀和近9000條討論，大量有親身體驗的網友留言分享自己的經歷。

微博ID為“笑笑吃蝦條兒 ”的網友直言，“是盤子女人坊嗎？選片的時候把我帶到一個小單間，不多選攝影師就甩臉子，還慫恿我借貸（我當時在讀大學）太嚇人了。”

另一位ID為“小小梓兒111”同樣表示，上個月剛被坑了2000元，做相片的紙還收費，比加相片還貴，多收了1000元，問影樓人，她們自己都答不出來多收在那些方面，又不肯退，亂收費太嚴重。

實際上，該起事件早在去年“3.15晚會”上就曾上過熱搜，二度登上熱搜是因為近日兩名消費者選擇用法律的武器來維權，并獲得了法院的支持。

其實，不只是寫真套路，整容騙局、培訓貸、健身貸等營銷陷阱也紛紛盯上了年輕人。當在互聯網與市場經濟下成長起來的Z世代成為消費主力后，他們手中可支配財產的增多，且接受新事物速度更快，也更容易被社會輿論所構建的消費主義影響，因而成了很多商家眼中的“韭菜”。

特價寫真套路深

被39.9元吸引進了攝影工作室的何淼怎么也沒有想到，最終會花費6888元。

按照39.9元的拍攝內容，何淼只可以拍攝指定的服裝和場景，但在拍攝過程中，熱情且專業的攝影師讓在“寫真圈”身經百戰的何淼放松了警惕并成功中招。

“攝影棚空著也是浪費租金，我們還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你隨便挑。我今天也沒什么事，多給你拍點兒。”攝影師對何淼說的話，至今都讓何淼記憶猶新。信以為真的何淼興沖沖地選了幾套漂亮的衣服，拍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下午六點，何淼提出時間不早了，想要結賬離開時，攝影師的另一番言論讓她認清了事實。“是挺晚了，我們也拍了6個多小時了。這么多場景、服裝和動作設計，看在我們相處得不錯，也成為了朋友，我給你打個折，你只需要給我8000元就行了。”

此時的何淼愣在了原地，反問對方不是39.9元嗎？攝影師淡定的表示，“對呀，39.9元是一個小時的體驗價。8000元是另外五個小時的時間、服裝費和場地費的價格。”

盡管何淼一再表示這些照片自己可以不要，也真的沒有8000元。但對方并未妥協。協商無果后，何淼提出要報警解決。“報警也是一樣，我們全程都有監控錄像，從來沒有強制你選衣服、拍照片，這些都是你自愿的。”攝影師的回復讓何淼徹底啞口無言，最終用信用卡支付了6888元。

和何淼一樣，蕭晴和閨蜜也感受到了中招寫真套路后的維權艱難。在抖音和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上，蕭晴經常會刷到閨蜜寫真的相關分享。一天，她在某社交平臺上刷到幾個KOL同時推薦一家網紅寫真館，提供4個不同風格的拍攝房間和對應風格的服裝，價格只要1800元，她毫不猶豫地團了券。

到了攝影機構，前臺工作人員熱情地接待了她們，并快速幫她們核銷了券碼。“你們需要化妝嗎？”蕭晴這才意識到自己團購的套餐是不包括化妝服務的，而單人一次妝容398元的價格也成功勸退了她們，好在她們是化了妝過去的。

“那你們需要攝影師嗎？”前臺的再一次“靈魂拷問”徹底把蕭晴和閨蜜問懵了。“我們來拍照當然需要攝影師啊。”“好的，攝影師全程跟拍費用是2300元，請問怎么支付？”

蕭晴對燃財經表示，幾輪溝通下來才了解到，這家工作室只提供拍攝場地和服裝，其他的都需要額外付費，但因為已經核銷了1800元，自己和閨蜜不得不再支付999元/小時的攝影師拍攝費用，“不然就相當于我和閨蜜花1800元去自拍。”回憶起這些事情，蕭晴一臉無奈。

圖/朋友圈攝影機構廣告（左）

抖音寫真相關話題內容（右）

來源/燃財經截圖 

接下來，她們像趕場一樣在兩個風格迥異的房間穿梭，只為在一個小時內盡可能多的出片。根據蕭晴的介紹，當天她們一共拍攝了300多張照片，但精修需要另外付費，20張888元。

為了及時止損，她們最后選擇了無修圖的照片，拿著片權速速逃離了攝影機構。

除了寫真工作室，一些野生的攝影師也讓消費者防不勝防。在小紅書和各種社交平臺，各種“免費約拍”或“低價約拍”的帖子隨處可見，而麗雅就被學校論壇發布的低價約拍套路了一次。

“創業期攝影師，199元就可以拍青春風格，攝影師自主創業，不提供拍攝場地，服裝一套，時間一個半小時，精修2張，只為宣傳。”看到學校論壇里的分享，麗雅動了心，學校附近工業風的地方很多，再加上專業拍攝，分分鐘就能出大片，如此便宜的價格促使她很快聯系上了攝影師本人。

一見面，麗雅就支付了對方的拍攝費用。但讓麗雅沒有想到的是，拍攝期間，攝影師一會兒說光線不好，一會兒說角度不對，40分鐘過去了，一張能看的成片都沒有。攝影師解釋時間過于倉促影響發揮，建議麗雅再加點時間。

“當時對方表示，100元就能增加1.5個小時，考慮到加的錢不多，我也想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就痛快地又支付了100元。”麗雅稱，沒想到，這只是加錢的開始。

隨后，當麗雅提出想換個場地繼續拍攝時，攝影師則要求再加100元。麗雅不同意，想要終止拍攝，但攝影師表示如果此時終止，是不會提供已拍底片給麗雅的。“我當時就想已經拍了這么久，也有滿意的照片，就這么走了太可惜了。”于是，雖然心有不甘但麗雅還是又加了100元。

可套路千千萬，每一環都超出麗雅的認知。“拍攝前我已經跟攝影師溝通了，會自己多帶一套衣服，他也表示同意了。”但在拍攝期間想要換衣服時，麗雅第三次被要求加錢。“攝影師就說兩套衣服會增加自己的工作量，需要再加199元。”

此時的麗雅，終于爆發了。最終，攝影師表示會提供全部底片并多精修兩張照片，且不會再增加任何費用后，拍攝才得以進行下去。

麗雅對燃財經表示，對于自帶服裝和更換拍攝地點，正規的攝影機構是不會加錢的。但這種一兩個攝影師就能開起來的工作室，抓住的就是消費者“來都來了”的心理，不停地一點點加價試探底線。

“最終花了598元，雖然比周邊其他攝影機構還是便宜不少，但就是整個過程讓人特別不舒服。”

需求滋生亂象

實際上，拍寫真并非新鮮事。一直以來，很多人都將拍寫真看作是一件充滿儀式感的事情，從生日寫真、節日寫真，到紀念日寫真、結婚寫真。在一些具有重要意義的時間節點，人們會選擇用拍寫真照的方式作為紀念。

隨著主力消費群體的年齡越來越低，寫真需求也呈現逐年增長的趨勢。

一方面，隨著移動互聯網的發展，拍寫真成為年輕人“社交消費”中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年輕人對寫真的消費需求也發生了變化，無論是上學、求職，還是對接客戶、參與評選，得體的照片無疑是一個加分項。除此以外，隨著國風復興、漢服潮涌起，也讓寫真行業在國內有了更廣闊的市場。

何淼對燃財經表示，自己和身邊的很多朋友一年至少要拍兩次以上寫真，目前拍攝較多的是漢服寫真和旅拍。“像漢服或其他一些風格獨特的服裝，無論是購買還是租賃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但通常來說，攝影機構會提供多套服裝以供拍攝，再加上盤發等服務，漢服拍攝通常比普通寫真價格要高，但一想到可以一次性體驗到多套漢服，大家還是愿意買單的。”

“四季要拍，初雪更不能錯過。買了好看的衣服也要拍，生日聚會也要拍拍拍。”何淼表示，自己和朋友去故宮游玩，也會找攝影師跟拍。“費用大概2000元左右，五六個人均攤后不算貴。”

據《騰訊營銷大數據人群洞察》顯示，寫真攝影行業因其決策周期短、需求場景多、消費均價低，市場潛力巨大，預估未來1年內有消費需求的高潛人群量級達到1.1億，順勢也帶動了現代寫真、古風寫真、兒童照、全家福、閨蜜照等細分市場的崛起。

消費者的追捧，也讓寫真行業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不少照相館紛紛轉型進入這個市場的同時，也涌現出了不少攝影工作室、旅拍和自拍館等新業態。

天眼查數據顯示，近年來我國攝影相關企業（全部企業狀態）年注冊數量持續增長，5年新增注冊企業平均增速29.8%；有75%的企業成立時間在5年內。截至2021年12月，我國已新增近79萬家相關企業，目前有超過270萬家攝影相關企業。其中，33.4%為個體工商戶。

伴隨著行業的擴容，市場競爭也在不斷加劇。一方面，寫真行業的進入門檻較低，產品同質化嚴重，沒有形成頭部品牌；另一方面，商家必須得持續拉新，獲客能力決定了一家攝影機構的生死存亡。

攝影機構盤子女人坊創始人楊健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攝影寫真是一個需要營銷來推動的行業，不斷地“撩”客戶是核心。

于是，通過購買流量、朋友圈引流等新方式擴大曝光量，并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等平臺上與網紅、KOL合作進行內容營銷，吸引年輕消費者，成為了攝影機構的慣用招數。

打開朋友圈，“XX星座的女生免費拍照”、“尋找在某某城市的100位小姐姐拍寫真”的攝影機構廣告大有刷屏之勢；小紅書上也有大量的寫真探店筆記，博主從環境、服裝、攝影技術、選片流程等進行全方位測評；抖音上，寫真相關話題有84億次的播放量。

“9.9元體驗寫真拍攝”、“19.9拍古裝寫真”等低價營銷內容便成為了眾多的營銷套路之一。一位攝影機構工作人員對燃財經表示，這樣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顯然是不合理的，必然會在拍攝過程中層層“加碼”，底片也承擔著隱形消費的“重任”。如果不升級套餐，可能連一張電子版的底片都拿不到。

潘岳是名獨立攝影師，為明星拍攝寫真是他的主要工作。他對燃財經表示，專業的寫真攝影師是有較高的技術門檻的，且客單價高，為了節約成本，攝影工作室會選擇專業度沒有那么高的攝影師進行合作，甚至是雇傭兼職攝影師。但這就直接導致成片質量良莠不齊，影響消費者的服務體驗。

潘岳補充道，隨著更多攝影連鎖機構涌入寫真賽道，寫真的價格變得更加透明，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盈利空間也會比之前要小。對于很多攝影機構來說，攝影師、設備和棚租的成本壓力較高，所以誘導消費成了他們的慣用手段。

“套路”與年輕人

實際上，寫真套路只是眾多營銷套路中的冰山一角，近年來，針對年輕人的消費陷阱層出不窮，不斷“創新”。

如，在顏值經濟大行其道的當下，一些商家會抓住年輕人愛美的心理，以“免費整容”為噱頭，以招募體驗官、醫美案例、項目推廣大使為餌，誘導顧客貸款整容，使得許多90后、00后被“收割”。

蘇塵是一位精致的90后男生。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大眾點評看到了一個“痘博士soho店”的初次體驗團購，“我當時忘了是9.9元還是19.9元，反正覺得很便宜就去了。”蘇塵對燃財經表示，當時自己剛好長了一顆比較大的痘痘，剛好可以讓專業的人操作下。

然而，令蘇塵萬萬沒想到的是，機構人員先是一頓檢查，告訴你臉上問題很嚴重，之后才開始擠痘。“比較令我崩潰的是，擠痘擠到一半，說不能繼續了，需要敷鎮定面膜，但是面膜單獨收費。”就這樣，本來以為十幾塊錢能解決的事兒，最后蘇塵不得不花了300多元。

“擠完痘之后還被帶到了醫生的小會議室，幸虧留了個心眼，不然還會被他們忽悠到辦卡。”

燃財經發現，蘇塵口中的這家痘博士品牌店，目前已經處于“歇業關閉”狀態。除了“痘博士soho店”，其位于北京市雙井、四惠、成壽寺、西直門等幾家門店也均顯示為“歇業關閉”。

圖/痘博士北京營業狀態

來源/燃財經截圖

與之類似的還有“培訓貸”。2019年老牌英語培訓機構“韋博英語”，被爆在學員報名時誘導學員簽署貸款協議，貸款金額通常在2-4萬元之間。然而，不管是寫真套路、整容騙局，還是培訓貸、健身貸……這些層出不窮的騙局，采用的無非就是低價引流、二次消費和隱形消費等套路，可為什么會讓年輕人頻頻中招？

互聯網分析師張書樂對燃財經表示，一方面，明碼標價很容易牽動Z世代的價格敏感。另一方面，低價引流也是商家拉新的慣用方式，先獲客再視情況進階增值服務。“只是收入和消費能力整體不足的Z世代，會對接近自己認知的一些商品，或有保值增值的理財功能的產品吸引，似懂非懂下就容易陷入商家挖掘的消費陷阱之中。”

除此以外，商家的營銷渠道也愈發多元。伴隨著新媒介方式的興起，眾多商家選擇社交媒體平臺投放信息流廣告或找KOL帶貨，帶來了“參與銷售主體多且責任不清晰”、“涉嫌虛假宣傳”和“售后維權難保障”等新問題。

蕭晴對燃財經表示，自己遭遇寫真套路，正是因為看到小紅書上的博主們曬出的精修圖和好評，但實際上到現場才發現妝發和攝影師都需要另外付費。“很難想象攝影工作室的攝影師還需要額外付費，但所有的KOL都沒有提到這一點，還特意把攝影師的服務夸得無比好，就是為了給消費者帶來錯覺，但你又很難實錘他們是虛假宣傳，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維權。”

與此同時，Z世代成為消費的主力以后，消費環境也發生了改變，涌現了大量迎合年輕人的新消費品牌，整個消費市場也變得愈發擁擠。

易觀分析零售品牌行業資深分析師李應濤表示，新一代年輕人的新需求催生了新品牌。現在的年輕消費者追求新品質、新個性、新國貨、新體驗，為悅己、為興趣，運用新渠道、注重新圈層、強調新場景、注重社交和分享等。

“當他們開始自主消費時，面對的品牌都是上一代的品牌，而其成長環境、成長歷程等與前一代人群截然不同，且隨著收入提升，其在健康、品質、國貨、體驗等方面都有全新要求，而一些先知先覺的品牌率先滿足其需求，并引導其需求進一步演化，進而形成了整體的新消費潮流。”

互聯網分析師于斌對燃財經表示，品牌為了快速拉新、提升復購率和促進消費，采取一定的營銷手段本無可厚非。但在市場競爭日益加劇的情況下，正常的營銷手段變成了消費套路，且愈演愈烈，甚至還不斷出現新套路新方式，就會對品牌，甚至整個行業產生負面影響。

參考資料：

《咆哮洗腦、明星同款、朋友圈刷屏，詳解寫真拍照生意的營銷密碼》，來源：營銷新引擎。

*文中何淼、蕭晴、麗雅、蘇塵、潘岳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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