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都集團本是一家以陳發樹為首的家族企業，低調、務實、蓬勃發展;2008年，新華都因唐駿帶來的“基因突變”，變得高調且略顯浮夸，“陳發樹將是中國首富”、“中國巴菲特”的說辭，屢屢被唐駿在公開場合提及。

　　唐駿“學位門”事發，新華都“基因突變”，受唐駿“誠信”問題的牽連，新華都亦被懷疑是一家缺乏“誠信”的企業。

　　7月19日下午2點半，一男一女兩位青年人，在唐駿辦公所在地上海環球金融中心門口，舉著牌子要求唐駿道歉。一位穿著李寧牌紅色T恤、留著板寸頭的男子，高舉的牌子上寫著：“唐駿：你的成功無法復制，你的謊言可以拷貝”，引起上海陸家嘴金融中心的行人駐足圍觀。無獨有偶，7月12日，在福州新華都總部門前，亦有市民舉牌要求公司解聘唐駿。

　　新華都的一位核心高管在接受本報采訪時坦承，盡管唐駿“學位門”是其個人的問題，但新華都的企業形象還是受到了嚴重的負面影響。

　　新華都，一家典型的東方式家族企業，試圖轉軌西方職業經理人管理模式的試驗，正在潰敗。

　　“一人為大”的家族企業

　　2008年，唐駿加盟新華都第一天，他宣稱要將新華都董事長陳發樹打造為 “中國首富”和 “中國的巴菲特”。發展至今，新華都系旗下產業已經遍布地產、商業零售、IT、家電、食品飲料、醫藥、礦業、旅游、股權投資等。

　　1982年，陳發樹21歲，唐駿20歲，那一年，世上始無新華都。陳發樹還是一個青年農民，他不可能知道在北京郵電學院，有一個叫唐駿的大二學生，有一天將與他“同朝共事”。

　　1982年，陳發樹第一次離開家鄉，隨一輛裝載木材的貨車來到廈門，開始從事木材貿易。1987年，陳發樹與兩個弟弟開了一家8平方米的雜貨鋪，開始了零售生涯，這便是新華都的雛形。

　　“迄今為止，在新華都產業布局中，商業零售亦是陳發樹最關注的。”一位新華都高管告訴記者。

　　1995年，陳發樹進軍福建省會福州，開了一家商場，此為新華都百貨的前身，陳發樹由此開始了商業連鎖之路。這一年，唐駿從日本去了美國，據其自傳《我的成功可以復制》記載，他的身份是微軟總部的開發部門經理。

　　1997年，唐駿回國，在上海籌建微軟大中華區技術支持中心;陳發樹則在這一年，將新華都部門優質資產進行改制重組，成立新華都集團，同時斥資6000萬元跨界建筑業。商業和地產是陳發樹最先介入的領域，他主要的精力就放在這兩個行業上，后來才將部分精力轉移至投資上來。

　　2000年，陳發樹出資4800萬元，取得紫金礦業33%的股份，一躍成為紫金礦業二股東。紫金礦業回歸A股市場后，陳發樹的名字開始與福建首富聯系在一起。

　　但陳發樹很低調，胡潤百富榜的創始人胡潤告訴記者：“我多次上門，欲求拜訪，都被拒絕。”

　　即使成為福建首富，陳發樹的名字亦沒有響徹神州。直到2008年，聲稱以10億元轉會費邀請唐駿加盟新華都，世人才知道福建有個新華都，新華都有個陳發樹。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09年末，陳發樹直接掌控新華都集團75.87%的股權，并通過其100%控股的新華都咨詢掌控新華都集團16.82%的股權，也就是說，陳發樹直接、間接持有的新華都集團股權達92.69%，其余股權則掌握在家族核心成員手中。

　　在20世紀90年代，新華都的管理可以稱作是 “陳發樹-家族-裙帶”的管理模式，“無論是管理，還是采購，中層領導均由陳發樹的安溪老鄉把持，即使是送貨的司機，都能和陳氏家族攀上關系。”

　　“職業經理人”的轉軌試驗

　　家族管理的新華都向職業經理人的管理模式轉型，并非始于唐駿。

　　上述在新華都任職10多年的公司高管稱：在新華都初具規模后，陳發樹就開始了一場引入職業經理人的試驗。“他意識到，企業進一步發展，需要專業人士來運作，不能完全依賴于家族式的管理模式。”

　　1997年，陳發樹開始內部“清洗”，有些被認為能力不足的“紅人”，“他們在被辭退和降級時，都跑到陳發樹面前去哭，但鐵了心要將家族管理模式轉型至職業經理人模式的陳發樹，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原則，大義滅親。”被“滅”掉的“親”甚至包括陳發樹的哥哥陳晉江。

　　陳晉江創業失敗的同時，陳發樹卻迎來了企業發展的黃金時期。

　　在陳發樹最看重的兩塊資產——商業零售和房地產中，陳發樹都聘任了職業經理人。在新華都購物廣場(002264)，現任總經理周文貴，便是陳發樹2003年從沃爾瑪挖角而來。截至2009年一季度，新華都購物廣場的董事、總經理周文貴持有公司90萬股，持股數僅低于董事長、陳發樹的七弟陳志程的120萬股。

　　這家上市公司內部人士稱，陳志程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董事長，具體的大小事宜，都是周文貴把持，最終由陳發樹拍板決策。

　　在另一塊被陳發樹看重的資產地產業務中，新華都地產董事長為陳發樹親兄弟陳晉江，但總經理卻是在地產界經驗豐富的金健。

　　新華都為第二大股東的紫金礦業(601899.SZ)，陳發樹向該公司派遣的董事，是1999年方才加盟新華都的前政府官員劉曉初。劉曉初年過60歲，曾任福建省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處長，熟悉公司法和上市規則，至今依然是新華都集團董事會中的一員。

　　在武夷山旅游的董事會中，作為第二大股東的陳發樹，派出的董事則是另一位被重用的非家族高管葉蘆生。

　　“盡管是一個人說了算，但陳發樹善于在各個方面虛心學習，聽取職業經理人的意見。”上述新華都高管對于新華都職業經理人管理模式的試驗評價稱，唐駿的加盟，本該是新華都轉軌試驗成果的標志，但唐駿加盟兩年來，卻讓轉軌瀕臨潰敗。

　　新華都只有一個“皇帝”

　　越跳槽，身價越高，唐駿因此被稱為“打工皇帝”。唐駿本人曾告訴記者，最初他并不喜歡這個綽號，但仔細想想，綽號中有“皇帝”二字，慢慢也就接受了。

　　唐駿榮膺“打工皇帝”之譽，源于2008年跳槽新華都的轉會費——價值10億元的原始股。兩年來，唐駿始終未向外界披露，這10億元原始股，究竟是新華都集團的，還是集團下屬子公司的，只籠統地宣稱，是“一攬子股票”。

　　一位新華都內部核心高管向本報獨家透露稱：10億原始股，唐駿至今未拿到。

　　不過，2009年9月，唐駿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卻表示：“(股權)現在已經在我的名下了，是可以兌現的，但我沒有去兌現。”記者就此向唐駿及其助手求證，但未獲得正面回應。

　　“至今，新華都集團92.69%的股權依然牢牢掌控在陳發樹手里。新華都從來沒有什么‘打工皇帝’之說,只有一個‘皇帝’，那就是陳發樹。”新華都內部高管對記者如是說。

　　早在“學位門”事發之前，陳發樹家族就對此表示不滿，不滿的原因是無法接受唐駿作為“空降兵”，一上位就是新華都集團的總裁兼CEO。“學位門”事發后，陳氏家族更認為，當初引進唐駿，在決策上就是一個失誤。

　　陳發樹的一位親弟弟委婉地表達了其對唐駿的不滿：“他太高調了，與新華都的性格格格不入，在唐駿加盟前，陳發樹連一張照片都不可能在網上找到。”

　　事實上，貴為新華都集團總裁的唐駿，加盟新華都已經兩年，但其在新華都依然沒有實權，目前，唐駿在新華都集團僅具體負責兩塊業務，一是港澳資訊，二是新華都慈善基金。

　　新華都旗下某A股上市公司的高管告訴記者：“雖然唐駿是集團總裁，但我從來不向他匯報工作，在新華都，我只有一個老板，姓陳，而不姓唐。”

　　“一個細節或許能給出更多的暗示”，盡管唐駿的名片上頭銜是新華都集團總裁兼CEO，但卻沒有印上“董事”二字。

　　依然“一人為大”的新華都

　　為什么陳發樹要引入唐駿?

　　新華都內部人士稱，這是因為新華都攤子大了需要有人幫他打理。不過，時間已經過去兩年了，陳發樹的初衷，并沒有得到很好的體現，“與其說，唐駿是總裁，不如說他是‘軍師’。但即使如此，重大決策的拍板者，仍是陳發樹。”

　　2009年，唐駿供職新華都第一個完整年度。2010年初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應媒體要求，唐駿交出了第一份“答卷”：“2009年，我為陳發樹賺了30億元。”

　　陳發樹賺到的這30億元，主要來自對青島啤酒和云南白藥的股權收購。2009年5月7日，陳發樹以自然人身份16億元收購了青島啤酒9164萬股H股，占青島啤酒7.01%的股權比例。4個月后，陳發樹斥資22億元收購6581萬股云南白藥股份，占后者12.3%的股權比例。

　　另一方面，記者卻從新華都總部獲悉，青島啤酒、云南白藥的股權收購，均是陳發樹通過其與相關企業實際控制人的私交關系(長江商學院校友)所獲。

　　唐駿在加盟之初，曾公開表示，他的工作是資本運作，憑著其運作盛大上市的經驗，在3年內推動新華都旗下5家子公司上市。3年已經過去了2年，唐駿并沒有助推新華都旗下任何一家企業實現上市。

　　在陳發樹的一位親兄弟看來，唐駿在新華都可以用九個字評價：“說得多，秀得多，做得少。”這位家族成員同時也擔心，“學位門”后，唐駿的一言一行都會遭到社會的質疑，“就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在其背后，受損的是新華都的企業形象。

　　“學位門”后，幾乎不對社會做任何回應的唐駿，回到常州母校參加了一場同學會，在會上，唐駿表示港澳資訊控股的聯游網絡將很快上市。

　　在此之前的5月29日，唐駿在中國互聯網站長大會上表示，聯游網絡將在三個月內登陸納斯達克。以此推算，最遲到8月29日，中國在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名單中，將多出一名。

　　事實上，聯游網絡迄今為止，還沒有一款獨立開發的游戲產品問世，唐駿在同學會上再度宣稱聯游網絡上市的消息，再一次被輿論指責為“新華都在忽悠”。

　　沒有實權，鮮有親信，被新華都家族成員架空，這是“打工皇帝”在新華都的處境;而以開放的心態，嘗試由東方傳統的家族企業管理模式向西方職業經理人管理模式轉變的新華都，也因唐駿“學位門”事發而宣告轉型潰敗。

　　唐駿并沒有給陳發樹及其家族企業帶來“去家族化”的現代企業制度之轉型，“學歷門”為新華都帶來的只是一場因“基因突變”而引發的“唐氏癥”。

　　“打工皇帝”沒有拿到他所宣稱的“10億元”轉會費，而新華都，依然是陳發樹的新華都。
　　（經濟觀察報 仇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