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聯商網

撰文/孫堅

“中國人每吃掉10個榴蓮，差不多就有1個源自洪九果品”。

2022年9月5日，頂著中國“水果第一股”光環，洪九果品在港交所上市。上市首日收盤價與發行價40港元持平，市值124.21億港元。在隨后的近兩個月中，洪九果品幾乎沒有任何交易量。

而在2022年11月，洪九果品股價開始飆升，至2023年初股價達到歷史高點41.8港元，期間最高漲幅達到了234%，一度被稱為“跨年第一妖股”。

不過，自2024年3月20日停牌至今，洪九果品的2023年財報仍然“難產”。截至停牌日，洪九果品港股收報1.74港元，較發行價下跌超95%，總市值為27.95億港元，較巔峰時期的近600億港元而言，蒸發超95%。

此前，洪九果品曾表示，財報審核將于2024年7月完成。如今7月漸入尾聲，陷入“財務造假”“核數師辭任”“創始人質押股權”風波的洪九果品，能否如期發布財報，并實現復牌交易？

01

深陷“財務造假”風波

洪九果品的股價和市值波動，也能夠反映出資本市場的態度，首先被質疑的是——前者面臨規模擴大但現金流收回困難的情況。

從財報來看，洪九果品營收持續增長，但經營活動現金凈額持續虧損，貿易及其他應收款項越積越大。

據悉，洪九果品2023年大額預付款流向背景存疑的新增供應商，引發了公司核數師畢馬威的關注，其需要進一步審核相關數據，造成該公司2023年財報延遲發布。

今年3月，擔任洪九果品核數師的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突然宣布辭任。原因是在未獲所需資料及獨立調查結果的情況下，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無法提供估計時間表，亦無法厘定為完成審核而進一步所需的額外程序的性質、時間及范圍。

比如，洪九果品應付賬款數額過大，但收款方多為2023年新增交易方，預付款與回貨金額差異過大。核數師畢馬威方面表示，2024年1月，洪九果品支付約為15.2億元預付款予該等供應商，當月收到其回貨約為4.05億元。

畢馬威辭任消息一出迅速刷屏，引發外界對洪九果品有無涉嫌財務造假的諸多猜測。

在畢馬威辭任后，洪九果品火速聘任了中匯擔任新核數師，同時委任致同咨詢為調查顧問，信永方略風險管理為公司內部控制顧問，開啟內部調查。洪九果品也表示，將盡快刊發全年業績及2023年年度報告。

值得一提的是，2024年3月20日，因2023年財報“難產”，洪九果品被港交所停牌。但從2023年上半年財務數據來看，洪九果品的經營壓力有增無減。

據了解，截至2023年6月30日，洪九果品貿易及其他應收款項合計約101.51億元，其中，對下游客戶的貿易應收款項凈額約86.73億元，較2022年提高13.12%。

洪九果品應收賬款占流動資產比已經十分高企。數據顯示，洪九果品2020年至2023年上半年的占比分別達到82.11%、91.55%、94.89%。2023年上半年，該公司超百億規模的應收賬款占比流動資產約92.41%，占比總資產約89.93%，而友商百果園的占比分別僅為20.68%、8.60%。洪九果品的貿易應收款周轉天數也從2022年底的144.8天增至188.5天。

值得注意的是，2023上半年，洪九果品應收賬款減值虧損撥備達到7.16億元，同比增長34.54%。

實際上，隨著相關占比越來越高，洪九果品的壞賬壓力也越來越大，這也使得洪九果品很容易陷入資金鏈危機。數據顯示，2020年-2022年，洪九果品經營性現金流分別為-8.04億元、-9.82億元、-18.23億元。截至2023年6月30日，經營活動現金凈額仍為-3.14億元。

為了解決資金危機，洪九果品已經多次向外部“求助”。銀行信貸方面，截至2023年6月30日，洪九果品短期借款高達27.76億，而公司賬面上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只有5.57億元，現金敞口肉眼可見。據新浪財經報道，短短6個月，洪九果品銀行貸款利息開支就達5558.6萬元。

定向融資方面，洪九果品上市以來的兩輪募資合計補流11.46億港元，疊加2022年8月上市時募到的4.97億港元，上市僅18個月已累募16.43億港元。但從股價和市值表現來看，參與洪九果品定增的機構投資者已經損失嚴重。

此外，洪九果品上市前的投資方也有所損失。據悉，洪九果品自2016年起一共經歷6輪融資。阿里巴巴在2020年參與了洪九果品的C+輪融資，以5.9億元總代價，獲得公司8%股權，持股成本約16.2元/股。

2023年半年報顯示，截至6月30日阿里持有洪九果品7.67%H股持股量為1.09億，對應最新市值僅約1.89億港元。

壓力之下，創始人、控股股東、董事鄧洪九也在不斷開始質押股權融資。2024年6月20日，洪九果品披露，鄧洪九質押公司396萬股內資股，浙商銀行重慶分行向公司提供2948萬元貸款融資。目前鄧洪九累計質押資股總數占已發行股份總數約11.26%。

02

曾是中國水果大王

水果零售行業一直有著南百果、北鮮豐、西洪九的說法。洪九果品于2022年9月在港上市，成功摘得中國“水果第一股”名號。

洪九果品創始人鄧洪九的創業歷程頗具傳奇色彩，其早期也是重慶“棒棒軍”中的一員。

在較早時期，鄧洪九發現重慶市場紅橘賣得火熱，但是市場供給較少，而自己的家鄉長壽紅橘價格又便宜很多。1987年，鄧洪九憑借自身的市場敏銳度和信息差優勢，投入了全部家當進了2噸長壽紅橘到市場上售賣，成功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此后的十幾年時間，鄧洪九一直搞水果批發生意，成為了小老板，并建立了自己的團隊。

2002年，鄧洪九正式成立洪九果品，由水果販子正式轉為“正規軍”。不過，在創業初期，鄧洪九的水果生意在市場競爭中表現一般，并未能脫穎而出。經過市場判斷后，鄧洪九決定進一步做大水果規模，聯合23家批發商在重慶江北共同投資興建水果批發市場。

到了2005年，受到政策利好因素影響，鄧洪九開始做起了進口水果生意。雖然進口水果利潤高，但剛開始由于價格很高，銷量不大。此外，早期試水的榴蓮、山竹等進口產品，同樣面臨較多風險，比如高損耗問題。

于是，鄧洪九決定整合國外原產地與國內終端買賣需求，親自在東南亞國家建廠采購水果，加工、分級篩選后分銷到國內市場。這種“端到端”模式，很大程度上保持水果品質，減少水果運輸等待與損害問題。

▲洪九果品招股書

實際上，這也與當下不少零售商的供應鏈源頭直采方式別無二致。鄧洪九曾評價該模式，是其花費36年時間，沉淀出的最為行之有效的商業模式。

▲洪九果品招股書

依靠“端對端”模式，通過原產地采購，在當地工廠加工，然后運回國內直接面對客戶。由于是直接從產地采購，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鄧洪九擁有了較強的成本優勢，短短2年，洪九果品產品打進了全國10多個省份的批發市場和全國的400多家超市，其也一舉成為了中國的“水果大王”。

從2019年開始，洪九果品業績飛速增長。2019年-2021年的營收分別為20億元、57.71億元和102.8億元。

2022年，洪九果品營收突破150億元，毛利為25.76億元，同比增長59.69%；經調整利潤為14.55億元，同比增長33.49%。在2023年胡潤全球富豪榜上，鄧洪九的財富達210億元。

根據灼識咨詢的報告，按照2022年銷售收入計算，洪九果品已經成為中國最大的水果分銷商。

截至2022年12月31日，洪九果品在全國設立了23家銷售分公司，較2021年末新增了4家，分別位于哈爾濱、南京、鄭州及保定。截至2022年12月31日，洪九果品在全國擁有60個分揀中心，并在越南和泰國當地運營了16個水果加工工廠。

03

水果市場已經變天

目前，我國水果零售市場已經達到萬億規模。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統計，按零售額計，2021年我國水果零售市場規模已超過1.2萬億元，預計將保持7.6%的復合年增長率，到2026年將進一步增長至1.7萬億元以上。

從競爭格局來看，我國水果零售行業高度分散，2021年前五大參與者合計才占3.6%的市場份額，包括洪九果品、百果園在內的頭部水果連鎖企業，也只做到了百億營收規模。

從洪九果品來看，按2022年相應品類銷售收入計算，洪九果品為中國最大的東南亞水果分銷商、最大的榴蓮分銷商、最大的進口火龍果分銷商，也是第二大的進口龍眼分銷商和市場領先的山竹、進口車厘子和進口葡萄分銷商。

在洪九果品的營收結構中，榴蓮、山竹、龍眼、火龍果、車厘子、葡萄等六種水果銷售額，常年占比一半左右。2023上半年，洪九果品高端水果產品營收42.66億，占比49.97%；其他水果營收42.72億，占比50.03%。

其中，榴蓮是洪九果品核心“大單品”。以2022年為例，銷售額達到39.65億元，占總收入比26.29%。

但從市場趨勢來看，自2024年開始，國內榴蓮市場價格不斷下跌，甚至部分品種出現了“1開頭”的價格，市場已經陡轉直下。北京新發地價格行情系統顯示，2024年6月30日泰國金枕榴蓮批發均價為每斤22.15元。

背后原因在于，榴蓮等進口高端水果市場需求雖仍然旺盛，但是由于市場供給渠道多元化，供應能力不斷增強，傳導到價格端則是不斷下降。

相關數據顯示，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榴蓮進口國和消費國，榴蓮進口量在過去20年間增長了約50倍，2023年榴蓮進口價值高達472.3億元。中國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23年我國鮮榴蓮進口量為142.6萬噸，同比增幅超七成。

談及進口水果價格下降，聯商特約專欄作者、資深水果行業人士錢前表示，從市場環境來看，今年水果市場整體遇冷，價格遭遇了“滑鐵盧”。一方面，消費者的消費信心仍需要修復，消費者的支出意愿不是太強，更喜歡追求性價比商品。另一方面，進口水果并非是剛需，在國內市場可以找到很多“平替”，消費降級已經“倒逼”進口水果近幾個月來價格一路下跌，這也與消費市場的供求關系有關。

“當消費力達不到往年水平的時候，對于價格過高的進口水果，消費者會選擇用腳投票”。錢前稱。

值得注意的是，在“端對端”方面，以榴蓮為代表的進口高端水果所帶來的網紅效應，正吸引更多資本與從業者的加入，紛紛投入原產地布局，這也推動了流通效率的大提升。當市場“供大于求”時，市場價格自然會有所下降。而除了泰國，2022年以來，中國開始允許越南、菲律賓等東盟國家對華出口鮮榴蓮，打破了泰國“一家獨占”中國鮮榴蓮市場的局面，而本土榴蓮也在種植培育當中。

此外，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告訴《聯商網》，除了市場環境因素外，水果行業今年受到電商的沖擊是最大的，而這種沖擊還將持續一段時間。實際上，大部分直播電商、生鮮電商的水果銷售價格已經低于門店供貨的價格。也就是說，水果前端的售價已經跌破源頭采購價格。不少電商平臺采取競價模式，讓多個供應商輪番報價后不斷壓價，造成的結果是，不少主播直接以低價拿貨去賣，行業的惡性競爭愈演愈烈。

“價格下跌之下，以及人工、運輸等成本持續攀升，不少供應商、種植商幾乎無利潤可圖。而中間的利潤基本被線上平臺、達人拿走了。”該業內人士表示。

一言以蔽之，相關核心產品價格的大幅波動，無疑加大了洪九果品的經營不確定性。此外，如今榴蓮已由稀缺高端進口水果轉為大眾水果，市場消費需求更加關注產品的質價比，高端水果正走下神壇，這些都是洪九果品未來面臨的新挑戰。

04

諸多難點待克服

行業內一直有句話，叫做“水果甜，生意苦”。水果消費有著高頻、剛需的消費特征，但是也有著諸多痛點。

首先是水果供應鏈涉及環節較多，從種植、采摘、分揀、物流運輸到分銷等都有所涉及，而每個環節都存在痛點，高損耗、高加價特點仍未從根本上獲得轉變。以種植環節為例，水果種植整體上缺乏標準化、機械化、集約化生產，人工成本也高居不下，產品質量良莠不齊。而在定價環節，多級分銷鏈路冗長，滋生不合理加價現象。

國金證券曾分析，作為非標農產品的水果，從種植端到零售端涉及多道工序，大部分分銷商只能覆蓋一部分，從而形成高度分散、冗長的供應鏈條。

其次是，在冷鏈運輸環節存在短板。公開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果蔬類冷藏運輸率22%，遠低于發達國家95%的平均水平；而在運輸過程中，損腐率在15%左右，遠高于發達國家的5%。

我國水果市場消費空間巨大，而市場進入門檻較低，整體市場競爭也十分激烈，入場企業均無法繞過市場難點和痛點。

以“端到端”供應鏈模式的洪九果品為例，其在榴蓮、山竹等進口水果原產地采購時，往往多采用現金采購模式，需要出貨付款。而在國內銷售端，則采用先貨后款，較長的賬期壓力隨著公司規模不斷擴張、逐漸顯現不確定性。

行業人士分析，洪九果品過于依賴“端到端”模式，且生意過于集中于B端，模式過重，隨著新商業周期到來，往往容易陷入重重危機。除了洪九果品，另一家上市果企百果園也承受著巨大的成本壓力。數據顯示，2021年至2023年，百果園毛利率始終在11%左右徘徊。

作為水果分銷商，洪九果品的主戰場在B端，但B端生意往往對于資金的需求量非常大，如果行業出現系統性問題，企業經營上也會出現很大風險。

洪九果品也在探索To C業務來尋找新的增長曲線，希望通過以輕資產、低費用的方式來延展“端到端”模式至C端客戶群體。自2023年年初籌備及開展電商領域業務以來，洪九果品已在天貓、抖音、快手、拼多多等平臺運營諸多旗艦店。

另據市界報道，洪九果品正不斷嘗試輕資產運營模式，其重慶總部的批發中心，已轉給其他人經營。接手者可拿70%的利潤提成，洪九果品拿30%。

不過，雖然洪九果品多年來一直在摸索線上轉型，想要增加C端生意規模，但是并沒有太大起色。有水果行業觀察人士告訴《聯商網》，洪九果品的B端重資產負擔過重，管理體系十分龐大，恐難以進行“大象”轉身。

“從外部來看，一方面洪九果品本身受到市場價格波動周期影響較大；另一方面，C端生意中線上平臺掌握著大量流量，雖然洪九果品能夠控制貨源，但難以與線上大平臺進行競爭。此外，中國的水果市場，目前整體仍處于供大于求的狀況，洪九果品的轉型并不輕松。”該觀察人士表示。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水果經銷生意已經十分成熟和透明，難以存在暴利空間。在消費者越來越關注性價比的當下，高端水果也必須以質價比優勢來贏得消費者。

洪九果品想要突圍，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