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七夕，羅凡悟出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在商家借著“浪漫經濟”趁勢展開密集營銷的同時，不少消費者卻已無暇顧及這份“儀式感”。

與熱熱鬧鬧的商業訊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與往年風格不同的朋友圈曬圖。曾經“一位難求”的餐廳不再難定，而露營、逛公園、蹦野迪，成了七夕當天朋友圈秀恩愛的密集地點，重點是“不要錢”。

生活中的更多不確定性，正悄悄改變著很多人的消費觀念。相比往年的“千金買浪漫”，松弛、自在、務實成為了今年很多情侶的七夕關鍵詞。

01

七夕在家掃除

高價餐廳，今年免了

七夕的前一天，李源和女朋友小裴時刻緊盯手機，想要刷出來一個空位。不過刷的不是餐廳，而是他們常請的保潔阿姨。

李源28歲，在字節跳動上班，正在努力讓心臟和字節一起跳動。他和女朋友小裴已經相戀五年，感情相當穩定。往年七夕，兩個人都會找家不錯的餐廳打卡慶祝。

今年，兩個人默默取消了這一行程。

李源手機的美食推薦App上，平日人均消費500+的餐廳在七夕推出了售價2500+的套餐，人均2000+的餐廳更是水漲船高，雙人套餐直接上萬，徹底拋棄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新中產”，專心為沒有后顧之憂的“富豪階層”服務。

平日人均500元的餐廳，七夕套餐超過2500元。

圖源：受訪者

小裴最想去的一家“黑珍珠”餐廳，招牌是一款頗有巧思的甜品。在七夕節推出的售價2399元不含酒水的套餐里，這款甜品外形被做成了一個噴成紅色的愛心，號稱七夕特別款。而特別之處，主要在于上鏡好拍照。

平日里，這家店包含所有招牌菜的雙人餐，只需要不到一千五百元，小裴看著手機里的截圖，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韭菜”感。

小裴在地產行業上班，行業動蕩和經濟形勢的雙重打擊之下，她在7月底才收到了5月份的工資。工資以外，各項獎金和福利也大幅縮水，而裁員風險更像是一柄時刻懸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收入不錯的90后，原本是七夕消費的主力軍，然而裁員危機下的陣痛，讓兩個人無暇應對這些“儀式感”。

七夕的保潔阿姨依然難約。

圖源：受訪者

“手里有錢，比較有信心的時候，我化個妝，他定個餐廳，這種小確幸是幸福的。但是當內心很疲倦的時候，這些都像智商稅，變成了負擔�！毙∨嵴f，當掙錢太辛苦的時候，她沒有心情再為各種溢價付費。

七夕當天中午，小裴內心掙扎了一下，嘗試給幾家餐廳打了訂餐電話，沒想到好幾家都還有空位，而往年這些餐廳提前三四天時就已經被訂滿了。

“好像大家都沒有熱情了�！毙∨嵴f，她關注的一家餐廳，在七夕前一天晚上八點半才出了七夕套餐的推送�！吧碳乙餐﹄y的，要么提價賺個快錢，要么也徹底躺平了。”

七夕前天晚上臨時發推送的商家。圖源：受訪者

只有鮮花還是七夕的剛需。

8月1日，僅從云南鮮花市場發貨的鮮花就超過150萬支。美團數據顯示，北京是鮮花預定城市的TOP 1。一束漂亮的花，依然是北京小情侶的保留項目。

七夕當晚，李源和同事們在八點鐘默契地溜出了辦公室，比平時的十點下班時間要早兩個小時。他從街邊花店里精心選了一束花，299元的價格里包含了二十支玫瑰，快打烊時的花店性價比很高。一束溫柔的粉玫瑰，足以裝點節日的氣氛。

小裴把男朋友買的花修剪干凈插起來，并親手做了一桌好菜。

兩個人隨意地坐在被阿姨擦的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抱著貓，平和、放松又省錢地度過了這個特別的夜晚。

李源七夕送給女朋友的花。圖源：受訪者

02

學校操場露營

封校兩年，花樣百出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牛郎織女星”。

對于學生情侶來說，在被稱為“中國情人節”的七夕，儀式感依然很重要。

就讀大三的劉悅和男朋友對七夕的熱情十分高漲，封校兩年，他們珍惜每一次能夠合理“造作”的機會。

劉悅就讀的北京某大學，上個學期基本處于封閉狀態，即使是疫情不太嚴重的時候，出校門也需要報備，如果未經允許擅自出校，出現問題可能會被處分。

疫情兩年，劉悅已經習慣了不出校門，甚至對學校周邊的區域都不太熟悉。而她正在讀大四的男朋友，為了能夠順利實習，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實習單位和宿舍的兩點一線。

在七夕這一天，兩個人為了穩妥起見，依然選擇了不出校門。

然而每天在學校的經歷相對平常，“過節”是培養感情的重要節點。今年七夕，兩個人刷遍了小紅書，終于找到一個既浪漫又安全的過節方式——操場露營。

小紅書里的操場露營。圖源：小紅書cc

夏日晚風，星空草地......近一步，是操場足球賽的前排包廂；退一步，是鬧中取靜的二人世界。

雖然到了操場關門時間，露營活動就會被保安驅趕，期間還有可能被各種亂飛的球類砸到腦袋，但在“深居簡出”的劉悅看來，操場露營的浪漫程度已足夠讓人心馳神往。

路燈的光線穿透小帳篷，在草地上留下橙紅色的光。劉悅靠著男朋友，兩人在帳篷里輕輕碰杯對飲。

“太難忘了。”劉悅說。

操場露營的天空。圖源：受訪者

劉悅的舍友小琪則稍微大膽一些，她和男朋友選擇去校外過七夕。兩個人選擇了一家做微縮景觀的店，親手為對方制作了七夕禮物。

“這兩年很多KTV和酒吧經常不營業，開始我們會去玩桌游或者密室，后來這些店管理也開始嚴格了，我們就只能開辟新大陸，找些別的能玩的�！毙＄髡f。

從常規的DIY金銀飾，到在抖音出圈的Tufting（簇絨），再到油畫、肌理畫等等。在劇本殺不開門的時候，他們嘗試了很多新奇的手工活動。

 北京Tufting體驗。圖源：小紅書sabrina黑狗兄

“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手這么巧過，男朋友做手工比我還上頭�！毙＄餍ΨQ。

03

七夕消費降級

中產夫妻，帶娃遛彎

80后的羅凡夫婦，今年七夕的感悟是“平平淡淡才是真”。

因為疫情的關系，羅凡住在河北石家莊的父母今年夏天沒能來京共聚。七夕之時，羅凡夫妻也不得不自力更生，帶娃過節。往年的燭光晚餐+購物兩件套，換成了今年提供兒童餐的熱鬧“火鍋局”。

“人家小情侶含情脈脈正對視呢，我閨女萬一‘嗷’一嗓子，太破壞氣氛了�！绷_凡說。

購物這一行程，也在今年發生了變化。

婚后，羅凡早已上交工資卡，不過每年七夕還是會象征性地給太太程穎轉一筆賬，既方便朋友圈秀恩愛，也是作為七夕的“腐敗”經費，讓程穎自己選個禮物。

今年，程穎看上了某奢侈品牌最新推出的一款項鏈。這款項鏈于2022年7月14日在官方小程序限量發售，程穎第二天看到的時候已經顯示售罄，她隨手點了到貨通知。

海瑞溫斯頓HW logo款。圖源：官網

雖然程穎很快就收到了項鏈的到貨通知，但她并沒有下單。七夕當天，羅凡看到太太轉身進了旁邊的金店，買了個沒有太多工藝裝飾的鐲子。

追問之下，程穎一會兒說項鏈的材質不值錢，一會說吊墜有點小，一會又說自己喜歡的顏色沒貨了。

但他心里明白，今年太太是想省錢了。

在太多的不確定性面前，已婚家庭的消費逐漸趨于保守。

羅凡夫婦在國企上班，又都是北京本地人，不會面臨大廠裁員，也不會被爛尾房拖住，更不會因疫情影響生意。但稱得上旱澇保收的他們，依然沒能躲過一波股票的慘綠。

“中產”的內心被千錘百煉，已經經不起太多的風吹草動。今年七夕，羅凡的朋友圈里沒有一條轉賬和奢侈品消費曬圖，只有零星幾個七夕特供版520紅包截圖。

微信紅包七夕版，成為很多人“表示一下”的首選。

圖源：程穎朋友圈

朋友圈秀恩愛的地點，集中在朝陽公園、亮馬河、奧體還有最近興起的 “野迪圣地”首鋼。大家都默契地帶著孩子，在北京各地遛著“不要錢”的彎。

七夕當晚，羅凡和程穎帶著女兒，也驅車去了首鋼，試圖重溫一下激情燃燒的歲月。然而還沒看到首鋼橋下花里胡哨的燈光，就被傾盆的暴雨直接砸回了家。

北京暴雨。圖源：網友發布

將車停在地下車庫里，羅凡打開了車里的睡眠空間，一家三口躺在座椅上，一起看女兒喜歡的《狐妖小紅娘》。

近幾年，羅凡和家里的關系親密了許多，“慢慢就感覺到家庭的比重越來越大，很多事情都需要一起面對。而且客觀來說，和孩子相處的時間也變長了，不需要雞娃，親子關系也融洽了。”

合家歡的地下車庫影院，程穎發了朋友圈。

圖源：受訪者

程穎也和我們分享：“教培被打擊以后，羅凡其實還卷過一段時間，給閨女報各種一對一的課程。后來實在是時間和金錢成本太高，撐不下去。而且整體環境變了，你看不到別的家長私下是怎么雞娃的，也就放松下來了�！�

家庭逐漸成為生活的重心，更多人開始向內尋求穩定性和幸福感。中產家庭帶娃的七夕，已經從SKP回歸到車載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