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刺猬公社

撰文/張靜倫

依次加入西瓜、紅棗、椰絲、紅豆、葡萄干等十幾種小料，最后澆上提前榨好的椰奶，不出一分鐘，一份清涼解暑的清補涼就完成了。

讓你更想不到的是，眼前這個熟練制作清補涼的小姑娘，一個月前，還是一位每日早九晚六、在辦公室格子間里盡職盡責的打工人。 

行走在各座城市的夜市中不難發現，不知從何時起，攤主們多了許多年輕面孔。路邊賣水果杯的，曾經是銀行的柜員；巷子里攤煎餅的，過去是建筑設計師；市集上賣手工織品的，是剛從互聯網大廠辭職的產品經理。 

有一點可以肯定，年輕人辭職擺攤，不再被認為是一件丟人的事情，而成為了一份“正經工作”。 

刺猬公社對話了幾位年輕攤主，還原他們的動機和現狀，探討“擺攤”這種商業模式，真的能成為年輕人的“致富之路”嗎？ 

01

“打工人”變形記 

下午4點左右，千千才動身去“上班”。

“工作地點”離家不遠，是一條人流量較大的步行街，其中不乏千千這樣的年輕攤主。每個攤位都各具特色，囊括了老撾冰咖啡、鐵板大魷魚、臭豆腐、烤苕皮……種類應有盡有。 

千千的“工位”一看就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可折疊的露營車上搭了一個小桌子，鋪上粉色格紋桌布，食材整齊地碼放在上面，小攤前還有一個定制的廣告牌，寫著“夏日清補涼”幾個大字。 

千千告訴刺猬公社，之所以選擇辭職擺攤，是因為那三年過后，公司效益一直不好，職業發展前景也比較局限。便和男友商議，不如主動辭職，兩人合伙做一個小成本的買賣。思來想去，擺攤是最好的選擇。 

賣什么呢？千千通過自己的觀察發現，清補涼是夜市上的熱銷商品，而且制作成本低、利潤率高。在酷熱的夏季，更是供不應求。 

最初和家人闡述自己想法的時候，父母覺得她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比起這件事兒的離譜程度，他們更關心女兒的情緒。“和女兒的不快樂相比，擺攤也不算什么。” 

本著“活在當下”的理念，千千認為不管擺攤賺不賺錢，自己都會擁有一段別樣的經歷。而這對于她來說，就足夠了。 

正式開攤前，千千做了相當充足的準備。先是在1688和拼多多上購買了不同廠家的小料和餐盒，一邊學習制作一邊進行選品，直到獲得家人的全票好評。“干就要干到最好，否則不如不干。” 

有的人擺攤是為了度過擇業的迷茫期，而有的人是為了迎接新的生活。 

93年的小億之前在杭州的機械廠做 CNC雕刻機。“我以前的工作太枯燥了，每天都在做重復的事情，感覺直接能看到未來幾十年的生活。” 

2019年底開始的“黑天鵝事件”，迫使小億只能停工在家休息。沒有收入，只有支出。大半年后，小億的家底已被吃得差不多了。 

企業何時才能復工是未知的，自己還能留在原來的崗位上嗎？亦是未知。面對一連串的未知，小億不禁沉下心思考：我還要繼續坐以待斃嗎？接下來我應該做什么？ 

“結婚對我的改變還是挺大的。以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沒有遠大的理想。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想要給對方更好的生活。想租個大房子、想買輛車、想沒事的時候帶老婆出去旅游。” 

小億跟隨妻子回到她的家鄉成都，想在這里找找機遇。 

根據《成都日報》報道，其城市管理推出“五允許一堅持”措施，在不影響居民、交通，不擾亂市容環境秩序的情況下允許設置臨時攤點。 

小億看到新聞后，腦中蹦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擺攤，身為北方人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最愛——雜糧煎餅。 

于是他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拿著信用卡拜師學藝。“我只有這條出路了，一定要盡快學會、盡快做起來，去賺錢養家。”

02

生活不易，擺攤嘆氣 

剛開始擺攤的時候，千千放不下身段，畢竟以前在公司上班，沒有過這種嘗試。現在大聲吆喝，碰到熟人多尷尬。 

慢慢地，千千開始跟隨邊上的攤主一塊喊，也就放開了。據千千描述，整條步行街就屬她的清補涼賣得最快。飯點的時候，小攤更被客人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他們每天都忙得昏天黑的，但也體會到了充實的幸福感。 

擺攤的最后一周正值長沙文明城市建設，千千可就沒那么幸福了。據千千描述，整整一周小街都彌漫著緊張的氛圍，生怕自己的東西被“上繳”。 

一日傍晚，城管果然出現在了小街上。“場面真的非常壯觀，整條街都在安靜且迅速地收拾東西，收拾過后就是百米賽跑。我們當時直接把椰子丟下，推著車就跑，到家后才發現小料七七八八地散落在車架上，甚至有些都不翼而飛了。學校體測都沒跑這么快，也幸好攤位靠里有時間跑，一些靠外的攤位一下就被城管們圍住了。”千千說。 

好不容易熬過了城管督察最緊的一周，怎奈老天爺不賞飯吃，最夸張的一天從最熱的24度降到9度，“又冷又累，生意還少的可憐。我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千千開始重新思考擺攤的可行性。 

與千千相對順遂的擺攤經歷不同，小億在剛開始就因選品、選址問題受挫。 

“煎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賣，作為一個主食，大家很容易就吃飽了，不餓也不會想著買。而且煎餅的準備工作也相當繁瑣，光是炸薄脆的過程就得一個多小時。” 

初出茅廬的小億哪里知道選址的重要性，“我當時在小區門口擺攤，總會被城管趕，一被趕就沒了生意，有時候還會被罰點錢。加上這附近的老年人比較多，6塊錢的煎餅常常劃價到3塊，這讓我時常覺得委屈。” 

隨著對成都的了解以及自己的觀察，小億發現大學周邊的大型公寓樓以及年輕人多的商圈是擺攤的好場所。“年輕人對新鮮事物接受度高，并且愿意為此消費。” 

小億很快付諸實踐，他用賣煎餅攢的錢繼續“深造”，學會了烤冷面。重新選址在人流量更密集、年輕人更多的成都長楹天街，他相信經過自己深思熟慮的結果一定不會錯。 

果然，這一次嘗試獲得了成功，烤冷面誘人的香氣持續吸引路過的人群，讓行人忍不住駐足購買。

除了擺攤賣烤冷面，小億還開始兼職起了“up主”。每日在b站分享店鋪日常及制作流程，并開啟實時擺攤直播，最高視頻的播放量達到760.7萬。還有不少粉絲慕名前來，打卡拍照順便購買一份“榜一大哥套餐”。

“榜一大哥套餐”   圖源：受訪者

小億給自己的賬號取名“需要一個億”，本著努力賺錢的原則，逐漸靠近自己的小目標。

圖源：受訪者供圖

03

擺攤，表面光鮮 

“當你在被別人的擺攤分享‘種草’的時候，不妨再去二手平臺轉一轉，看到那么多人轉賣擺攤設備后，你或許就會冷靜下來。” 

擺攤濾鏡褪去，必將亮出真實的底色。

千千算了一筆賬：擺攤一個月下來，她和男朋友兩人收入約1.4w，拋去1700元的房租還有擺攤的食材投入，一個月大約還剩9000元，與兩人上班的薪資相當，如果堅持干下去還能掙得更多。 

但經過實踐的千千坦言：“我不想賺辛苦錢了，我想賺動腦子的錢。上班干的活基本都是腦力活，就算有時候沒有業績，也不會很慌張。但自己出來擺攤不能有擺爛的心態，每時每刻都得打著雞血。” 

現在，千千又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HR，選擇繼續做一個勤勤懇懇的打工人。而那些興致勃勃從網上購來的擺攤裝備，最終都流向了二手市場。 

事實上，辭職擺攤也許并不適合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網絡中宣傳的一樣“一夜暴富”“日入斗金”。在社交平臺上，關于擺攤翻車案例也比比皆是。 

與千千相似的是，很多的年輕人沒想得那么長遠，對他們來說，擺攤只是生活的一段插曲、一味調節劑。 

小億在擺攤背后的艱辛也是不為人知的，“我當時熱血澎湃地辭職擺攤，結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免費擺攤的場所需要搶地盤、東西賣得好會受人排擠、房東也會嫉妒你的好生意而漲租金……” 

懷揣著夢想并堅定走下去的小億終于迎來了曙光。不僅小攤步入正軌，而且在b站上也開始小有名氣。 

擺攤好還是上班好？這個問題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答案。“這確實是一個新的可能，但是在開始之前，還是要想清楚。如果你想清楚了，那就大膽去嘗試吧。”小億說。 

當被問及未來的規劃，小億的眼神里瞬間充滿了向往，“我計劃著在小吃街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門店，把外賣也做起來。菜單上也要加一些新品，只有烤冷面肯定不夠。實在太忙的話，就雇一個服務員。”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千千、小億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