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時代財經APP 

撰文/張雪梅

8月26日，杭州Costco首店開業，排隊、限流、搶貨等場面再次出現。與會員店高歌猛進形成對比的是，傳統商超賣場門可羅雀、黯然退場。

本月，沃爾瑪再貼閉店通知，正式退出廣東陽江市場。另據每日經濟新聞等媒體報道，8月25日，家樂福廣州新市店（即百信廣場店）貼出公告稱，將在8月26日停止營業。多名家樂福中國員工反饋，新市店關閉得非常突然，其租約原本要在2032年才到期。該門店關了后，家樂福在廣州、深圳已經沒有門店了。

興起于上世紀90年代的賣場，是不少80、90后記憶的一部分。最近，錢莘萌突然發現，如今的超市大賣場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熱鬧的樣子。“沒有在結賬處排隊的顧客，多個收銀窗口只有一個正常運作，冷清成為我這次逛超市最大的體驗。”

彭珊是某二線城市超市的收銀員，上個月剛剛上崗，她同樣意識到，現在超市與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樣，“顧客少了很多，來的七八成都是中老年人，為了吸引客流，超市一個月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做促銷、做活動。”

根據國家統計局8月15日發布的數據顯示，1-7月，限額以上零售業單位中便利店、專業店、品牌專賣店、百貨店零售額同比分別增長7.5%、4.5%、3.5%、8.2%，僅超市零售額同比下降0.5%。

沃爾瑪、家樂福、步步高、人人樂等仍在持續縮減賣場數量，其中，僅今年一季度，家樂福中國就關店33家。據CCFA發布的2022年商超百強榜單顯示，家樂福、步步高均退出TOP10，新零售商超盒馬進入榜單前十，行業出現洗牌。生鮮電商美團買菜、樸樸超市等也不斷擴大覆蓋城市，搶占年輕消費群體。

一位在西北市場做進口食品的經銷商對時代財經透露，他們與華潤萬家、卜蜂蓮花等多家超市有過合作，但目前正在從大賣場渠道撤離。

賣場不賺錢，供貨商5年關停百店

剛剛進入8月，供貨商楊琛就收到了沃爾瑪的解約函。他目前在吉林省沃爾瑪中開設6家煙草專柜，其表示，長春數家沃爾瑪已經出現貨架空置的情況，合約到期后將不再續約。

在收到煙草專柜解約函前，楊琛已經在有計劃地撤出賣場渠道。他主業經營茶葉生意，自90年代開始在超市外租區開設茶葉門店，于2022年全線撤出，幾乎經歷了賣場由盛轉衰的全周期。

楊琛介紹，自己從1999年開始和本土超市合作，在超市外租區開出首家茶葉店。隨著2003年沃爾瑪進駐當地，他將目標轉向大型連鎖商超，至2016年他的門店達到150家，合作對象包括沃爾瑪、永輝超市、華潤萬家、北京華聯、樂購等。

楊琛告訴時代財經，2012-2016年是商超渠道表現最好的時候，2018年開始走下坡路，他也于當年開始有計劃地收縮門店，到期后不再續約。“2018年年收入不足400萬，只有2016年的1/3。我們盤算后發現，在華潤萬家掙錢的門店覆蓋不了其他不掙錢的門店，除了解約沒有出路，所以結束了與華潤萬家的大區合同，關掉了110多家門店”，他表示。

與此同時，他將業務從零售轉向批發和定制，并開通了淘寶店、直播等線上渠道。2022年，楊琛關閉了沃爾瑪外租區的6家店后，徹底撤出賣場渠道。

2023年，大賣場關店潮仍在持續。3月27日，進入中國內地28年的家樂福關閉內地首店，北京僅余2店；6月30日，家樂福廣州員村店停止營業，8月底，廣州最后一家家樂福門店暫停營業。此外，其分別于1月、6月和7月關閉湖南、深圳和武漢市場最后一家門店。

家樂福方面對時代財經表示，這主要是受行業發展、消費習慣變化以及競爭渠道多元化等多重因素影響，零售行業以及大賣場模式不斷發生變遷。其表示，家樂福正在線下聚焦核心優勢城市開展店面經營，探索新的業態；線上推動直播、社群發展。

沃爾瑪也在持續收縮門店。繼2016年-2022年關閉超130家門店后，今年，沃爾瑪在北海、西安、陽江、莆田、長春等多個城市持續關閉門店，其中不少為該城最后一店。

另據時代財經不完全統計，過去3年，湖南連鎖超市品牌步步高超市收縮湖南、江西、四川等市場，關店174家；人人樂關店36家；江西龍頭商超國光連鎖則減少8家門店。

生鮮電商橫空出世，頭部商超陷入虧損

在關店潮之前，賣場業態曾經稱霸中國零售渠道近20年。

1995年，家樂福內地首店落地北京，以8000多平的面積成為內地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超級大賣場。據彼時媒體報道，該店開業引起轟動，貨架每天被消費者一掃而空，日銷高達數百萬元。

1996年，沃爾瑪進入內地市場，在深圳開設首店，同年，家樂福進入深圳，與剛剛開出首店的本土超市人人樂相距僅2.5公里，“拳打家樂福，腳踢沃爾瑪”也讓人人樂聲名大噪。此外，物美、步步高、家家悅、永輝超市等接連成立，零售渠道迎來黃金時期。

圖源：時代財經攝

時代財經根據CCFA數據統計，截至2014年，沃爾瑪、家樂福門店分別達到411家和237家。不過，次年，家樂福門店數量開始進入下行趨勢，沃爾瑪也于2016年出現關閉賣場的動作。

自媒體“零售圈”創始人宋九亮對時代財經分析，外資商超關閉是一個周期性問題，租約到期、租金和人工上升為其帶來了成本壓力。

本土超市借此機會跑馬圈地。2015年，永輝超市拿到京東43.1億元戰略投資，于當年首次進入連鎖百強企業榜TOP10；高鑫零售則于2017年和2020年兩度向阿里巴巴出售股權，借助互聯網大廠力量進階，2020年，高鑫零售登頂連鎖百強超市榜。

2017年-2020年間，家家悅斥資超10億并購多家超市；2018年，物美以約14億元收購韓資超市樂天瑪特21家中國門店；永輝超市則于2018年拿下紅旗連鎖21%股權，并于次年向中百集團發起要約收購。

但異軍突起的生鮮電商卻給了傳統賣場重重一擊。2016年生鮮電商元年到來，每日優鮮APP上線，定位“30分鐘快送超市”的樸樸超市成立；2017年5月，叮咚買菜問世。隨后，大廠切入這一賽道，2019年，美團買菜上線；2020年7月，美團宣布成立優選事業部，推出美團優選，進入社區團購賽道。

新零售浪潮下，消費者開始向線上傾斜。對于95后唐婷而言，美團買菜和樸樸超市承包了她日常大部分購物需求，瓜果蔬菜、休閑零食、日化清潔等品類齊全。

根據美團2023年一季報顯示，截至3月底，美團優選累計交易用戶數量已經達到4.5億，低線市場自提門店數量超過130萬個，僅今年一季度就增長20萬個；美團買菜交易額同比增長超過50%。此外，截至今年6月30日，另一線上巨頭京東到家總交易額達708億元，同比增長30%。

而傳統超市平效持續降低。CCFA數據顯示，2021年，連鎖超市行業平均平效整體下降854元/平/年，為1.6萬元/平/年。其中，大型超市平效最低，為1.36萬元/平，較上年下降1417元/平。

2021財年-2023財年，高鑫零售（06808.HK）營業收入從1246.12億元持續下滑至836.62億元，其中，2022財年歸母凈利潤為虧損7.39億元，較2021財年35.72億元的凈利潤大幅下滑；2021年-2022年，永輝超市（601933.SH）虧損合計67.07億元。

人人樂（002336.SZ）營收由2012年的129.13億元下降至2022年的39.71億元；步步高（002251.SZ）2022年虧損25.44億元，上年同期虧損1.84億元。兩家曾經的頭部商超不得不賣身求存，公司實控權易主湘潭市國資委與西安國資曲江文投。

賣場積極求變，年輕群體能否買單

傳統商超也意識到了線上渠道的重要性，并在近幾年開始發力。

在截至2023年3月31日的財務年度內，高鑫零售線上業務以及對阿里巴巴集團社區團購供給業務實現雙位數增長，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線下銷售的下滑。

2022年，永輝超市全年線上業務營收159.36億元，占比17.69%，同比增長21.37%，日均單量51.8萬單。“永輝生活”自營到家業務覆蓋984家門店，注冊會員數達1.01億，同比增長18.73%。

除了渠道式微，宋九亮認為，業態分化也是商超業績下滑的原因之一，“商超多個品類分化出‘專賣店’，如護膚品類分化出屈臣氏、絲芙蘭等；休閑食品分化出零食很忙、良品鋪子等。”為了挽救業績頹勢，傳統超市也試圖孵化新業態。

連續虧損2年的中百集團（000759.SZ）于今年5月推出首家小百零食鋪折扣店，進入正火熱的折扣零食賽道，以銷售自有品牌和周轉快的商品為主。

中百集團證券事務部部長張靜對時代財經表示，小百零食之前就存在于倉儲大賣場內，主要是散稱休閑食品，目前是創新嘗試開設獨立的場外門店，后續發展還要看試點情況。

8月，紅旗連鎖在成都開出新業態——黃果蘭超市，引入現磨咖啡、預制菜、本地小吃、進口零食等，定位年輕化、中高端。去年下半年，物美亦在北京某物美大賣場的出口通道處開出折扣店美淘，銷售商品來自于物美大賣場，但更為低價。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拓展渠道固然是提升業績的手段之一，但如何吸引消費者購買才是重中之重。

喬雨是山姆會員店的忠實客戶，拋去商品品質不談，她認為傳統商超對她失去吸引力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新意。

“小時候很喜歡和父母一起逛超市，采購一堆生活用品和零食，但現在日常用品可以線上渠道購買，價格更低。”而且相比傳統商超一成不變的品類，喬雨總能在山姆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商品。

圖源：時代財經攝

據媒體報道，杭州Costco首店開業不到10分鐘，售價1999元的迪士尼定制草莓熊就被搶購一空。6月底，山姆深圳前海店開業時，巨型合味道桶裝泡面也曾風靡社交平臺。可見，滿足年輕消費者的“獵奇”心理也是吸引其消費的手段之一。

因此，對于傳統商超而言，除了在渠道上貼近年輕群體，打造差異化產品力，給予消費者新意，也是其接下來的必修課。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除了宋九亮、張靜，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