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北漂姑娘，我就住在團結湖的老居民樓里。房子位于三里屯附近，優點是交通方便、外賣好吃，缺點是這里連一粒塵土都飄揚著金錢的氣味。

比如說，這已經是我第221次通勤時路過這座全玻璃覆蓋的長方形建筑了：

每當夜幕降臨后，這家店就向我散發出富麗堂皇、奢華典雅以及，窮人勿近的凡爾賽氣息。

店門口，總有不少精致女孩大排長龍，每次路過時，我都會遠遠地望上一眼，然后灰溜溜地低著頭快步走開。

直到有一天，我聽編輯部說這家店是話梅，一家主打售賣小樣的美妝店。就這？就這？我瞬間就升起了探店的欲望，計劃挑個好日子直沖這座我心目中的宮殿。

1

估值50億的美妝店公然售賣“假貨”?

2月28日，北京雨夾雪，我滿心歡喜地盤算著這鬼天氣誰還會出門，卻沒想到話梅門店里頭依然人頭攢動、比肩接踵。

我想象中的門店內部

實際上有多少人，示意圖

對于沒有購物目標的人來說，我一時不知從哪逛起。于是我觀察了一陣，發現有一類人，她們一跨進店門就大步流星地沖向了二樓。

跟隨著她們的步伐，果然沒我失望。

來到二樓，這里，整齊陳列著北京最全的護膚品——

這里，還有各種節日限定款、各種品牌的合作聯名款刺激著女孩的多巴胺直線飆升——

但當我隨手拿起一瓶常用的澳爾濱健康水看了看標價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用手指算了算差價，發現一瓶330ml的正裝，話梅還比品牌店38節活動價要貴上30塊錢。

再比對了幾款我常用的護膚品、香水價格后，我滿腦子都是問號：

在如今商場、專柜和品牌線上店打折早就成了常態的前提下，這兒售賣的正裝護膚品在價格上絲毫沒有任何優勢啊？

但當我激動地把我的結論發到編輯部，卻沒想到又孤陋寡聞了，橘總表示誰擱這買正品呢？大家伙搶購的都是小樣。

于是我來到人像下鍋的餃子一樣多的底層，玲瑯滿目的小樣擺放得像村口阿婆賣小白菜，給你一種“不買就是吃了大虧”的沖擊感。

這些寫著非賣品的各品牌小樣，看著就跟在義烏搞批發似的。正當我摩拳擦掌準備搶購一番時，一看標簽價格卻驚呼是天菜。

一兩百的標價讓我的購物欲瞬間熄滅，一個冷峻的問題擺在我的面前：

這小樣平時都是白送我的，原來那么值錢呢？

但本著“來都來了”的優秀傳統，我還是挑挑揀揀了一籮筐的小樣，美滋滋地結了帳。

回家路上我本能地打開多個社交網站，想搜搜這家店的風評咋樣，沒想到卻看到了不少美眉對產品及貨源的評論和質疑。

腦門突然涼颼颼，一股大事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

一到家我就拿出專柜送的小樣進行了對比，發現包裝上的字號和字體是有點細微差別。

但要想真的整明白這小樣真不真，還是得去專業機構，找正規的、懂行的鑒定專家瞅瞅。

可為了個百來塊的小樣，誰也不想花啥大價錢做檢測，于是我打開了萬能的閑魚，寄希望于尋求懂行的姐妹幫忙看上一看。

馬上一位好評1w+的“鑒定大師”就入了我的法眼——

在交了1塊2毛8的檢測費后，我遵循著“鑒定大師”的簡易指引，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而大師人狠話不多，草草地審閱完幾張聚焦不太成功的產品圖后，“啪”一下很快啊！秒回我說是假貨。

雖然我還在疑惑這一塊錢的“鑒定大師”到底可不可信，但還是怒從心頭起，馬上去話梅線上找客服battle，客服小哥則禮貌客氣地跟我玩起了踢皮球。

一想到去線下門店維權，對方肯定要求我出具官方的檢測報告，我只好咬碎口中牙，氣得像圓鼓鼓的小豬奶黃包被人戳中了腦袋。

雖然我無法言之鑿鑿地判定話梅這家美妝店是售假，但紅星新聞的記者曾就貨品來源向歐萊雅(中國)、愛茉莉太平洋集團和資生堂集團求證，對方皆表示其未對話梅所賣產品進行授權。

而就是這么一家貨源存疑的網紅美妝店，卻做得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

根據藍莓財經的報道，話梅的第一家門店位于上海安福路，僅僅花了4個月就實現了收支平衡，而傳統的線下化妝品實體店則一般需要12個月。

到了2020年9月，隨著鐘鼎、黑蟻等資本機構的加入，話梅的估值成功超過了50億元。

上述種種亂象的背后，不光話梅成功了，小樣市場也崛起了。

2

小樣，成了收割女孩的重災區

正所謂有需求就會有供給，有貪念就會有割韭菜。小樣市場的迭代有幾個重要的變化，但假貨橫行卻一直為人所詬病。

在最一開始，女孩們會選擇在淘寶上購置小樣，一看到“粉絲數十萬量級、多個商品月銷數千、三皇冠、100%好評”的店鋪，就確信是正品無疑。

而不少保持著高評分的十年老店，還往往以2-5折的優惠價格在售賣明星產品的小樣，更是會讓人邁不開腳，火速下單。

有多少女孩以為小樣就值幾十塊呢?舉手我看看

我們現在大可輕松調侃這些價格低廉的小樣99%多是山寨貨，但多數人，是真的分不清到手的山寨貨和正品有什么區別。

于是打開小紅書，上千帖子都是《煩請大神幫我鑒定小樣真假》。

年少無知時，我也上過這個當。

但隨著央視不斷地暗訪和曝光后，越來越多的女孩醒悟了，敢情自己手中一兩百的產品都來自于中山、東莞的小日化廠，成本只要二三十塊。與其被無良的投機商家騙錢，女孩寧愿咬咬牙去專柜買正品。

不過，苦日子沒過幾年，女孩們的春天很快就來了。

“菌菇水買200ml送200ml，某黑繃帶買50ml送6個5ml小樣，某面膜買50ml正裝送兩個30ml小樣……”

凡是在李佳琦、薇婭等帶貨主播的直播間買過東西的女孩都明白，比正品還多的贈品小樣就是她們每晚堅守在手機前的原因。

去年雙十一直播間強勢的優惠力度，更是讓女孩們血戰到了天明。

這時，小樣的屬性發生了改變，不僅是一種撿漏秘訣，還成了很多人的致富密碼。

“李佳琦直播拼單，已收到貨品，轉賣部分小樣，提供開箱視頻，有需要抓緊私聊。”去年，雙11購買的商品剛入手，就有不少人在閑魚上發出了轉賣的帖子。

據咸魚平臺的了解，在去年雙11過后的第二天，閑魚平臺上美妝閑置小樣的發布數量就比前一天上漲了201%。

我也是其中一員，折扣價入手正裝，閑魚出手等量的小樣，自己既用了正裝又減輕了壓力。而金字塔模式的中國，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小樣已經開始形成獨立市場，大牌為何不直接售賣小樣?是沒嗅到商機嗎？

實際上早有化妝品企業著手操辦起了小樣的生意，例如歐萊雅集團就開了個小美盒旗艦店，賣的就是小樣套盒，銷售量真不賴，一千到兩萬不等。

天貓U先試用也是個女孩們薅小樣的絕佳平臺，甚至許多營銷號都改頭換面做起了發布訊息來積攢流量的生意。

可能會有人不解，為啥有那么多女孩會買大牌小樣啊?也有人嘲諷，錢沒到，就別臭這個美。

但實際上，買正品前先買小樣試用，早就成了新的消費正義。

股神巴菲特曾經說過：“價格是你付出的，價值才是你得到的。”

而小樣，就能讓你用最少的價格提前獲得最大的價值。

現實里你可能距離月入五萬的白領精英還有一些差距，但原本五千元的貴婦精華，現在用一兩百就能親自感受。在這種聽上去“買了就是賺了”的邏輯下，哪個女孩會不心動？

另一方面，如何挑選到一款適合自己的產品本就是一門玄學。

哪怕你在剁手一款貴婦精華前已經做足了功課，都難保長痘、過敏、起皮……而購置香水更是一場豪賭，就算你盲擼的是一款被評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香水，到你身上都可能只是股臭肥皂水味。

因此，買正品前先試用小樣，就能讓你的錢包和皮膚要承擔的試錯成本驟然下降。

更重要的是，購物清單里的生活必需品雖然能幫你的生活重復得很穩固，但沒能給你帶來一絲新鮮的體驗；消費新的化妝品、衣服、包包卻能讓你整個人一下子就煥然一新。

但在一線大城市打拼的多數女孩們，還要摳摳搜搜地攢著工資交下個季度的房租，哪有多余的錢享受呢？

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先買小樣用著，以后掙錢了再買大牌正品也不遲。坐在末班地鐵上的通勤女孩們一下子就想通了，整顆心都敞亮了起來。

可刷了幾下手機看到我這篇文章后，女孩們剛敞亮起來的心剎那間又被堵得密不透風。

面對這件事，我雖然無力反抗它，甚至我都沒法100%去判定，這家估值50億的網紅美妝店，正在公然售假。

但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去把這個疑問大聲地提出來，并且呼喚更多的人來發問。

不是只責問自己是不是膚質太敏感，是不是貪了小便宜，而是要跟這些靠賣小樣致富的品牌方要一個答案。

就像古裝片中的城門，堅固、高大，但只要我們有足夠的人，不停地撞，使勁撞，雖然門還沒倒塌，但它已經在慢慢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