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電商在線

撰文/沈嵩男

張可頤在4月16日凌晨社交媒體發(fā)布“淄博酒店疑似漲價宰客”的短視頻時，更多的只是想要吐槽一番。她沒預料到事情會發(fā)酵成社會熱點，上萬條評論、私信涌入了她的賬號后臺。

于是從凌晨2點到5點，她就一直忙于回應這場輿論風波。

有人質(zhì)疑她刻意造謠、抹黑，她一一給予證據(jù)回應。那天晚上，她干脆沒有睡覺。但這并不影響她對這座北方小城最初所秉持的好感，“我不清楚攻擊我的人是出于怎樣的心理，但聯(lián)系我的淄博本地人，在代酒店向我道歉，給予我?guī)椭！?/p>

張可頤所經(jīng)歷的，并非淄博當下旅游市場中的孤例。同樣是近期，有游客在淄博市張店區(qū)的路邊攤花20元買了一小盒炒鍋餅，次日發(fā)現(xiàn)鍋餅的常規(guī)售價是6元錢。淄博市民在得知這一情況后，私信當事人的社交媒體向其道歉，甚至有人要自掏腰包返還游客多付的款項。

當事人收到的后臺私信

生活在這座北方老牌工業(yè)城市的市民們，似乎涌現(xiàn)出了一種空前的責任意識。他們或許并不真正理解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城市，為什么突然會火成這樣。但他們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就是走紅就像“走鋼絲”，收獲的每一分機遇，背后都帶著挑戰(zhàn)。

畢竟這已然成了一場持久的、全國性的關注。以直觀的數(shù)據(jù)來看——

抖音上，“淄博燒烤”話題播放量已達到54.9億次，和“重慶火鍋”只差了一個“茶顏悅色”（重慶火鍋話題播放量75.3億次，茶顏悅色為24.3億次）；

3月份以來，淄博火車站日均發(fā)送、到達的旅客數(shù)量呈持續(xù)上升趨勢。到了4月15日，淄博火車站到達旅客3.2萬人次、發(fā)送旅客5.1人次，到發(fā)合計8.3萬人次，創(chuàng)車站單日到發(fā)旅客數(shù)紀錄。

同時，它還將迎來自己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五一”旅游檔。據(jù)飛豬、攜程在內(nèi)的多個酒旅平臺數(shù)據(jù)，“五一”期間高鐵熱門目的地榜單中，淄博均位列前十。一座城市因“燒烤”而意外進入了一個它此前從未進入過的榜單。并列在它邊上的是北京、上海、廣州、杭州、成都……一眾旅游資源豐富的大型城市。

01

出發(fā)，搭乘“燒烤專列”

淄博的走紅，源于一頓燒烤。

淄博燒烤，頗具地域特色——由餐館將肉串烤至七八分熟，送到食客自己的小炭爐前，食客自己做后續(xù)的加工。肉串夾入小餅里，配上小蔥一起吃。物美，價廉。2020年薛之謙在淄博演出時，就曾力薦淄博燒烤，“用那種餅卷小蔥、烤串，我一連吃了三個，第二天起來發(fā)現(xiàn)胖了三斤”。

美食紀錄片《人生一串》，以及一眾美食博主，在過去兩三年里也都為淄博燒烤站臺吆喝過。“淄博燒烤小餅”“淄博燒烤爐”近期多次成社交媒體、電商平臺上的熱搜詞。觀察那些月銷量上萬的店鋪的評論區(qū)，會發(fā)現(xiàn)很多顧客就是因為淄博燒烤的走紅而下單。

淄博燒烤小餅

4月15日傍晚5點左右，張可頤搭上了從濟南到淄博的“燒烤專列”（G9321）。“從浙江寧波到淄博，沒有直達列車，要經(jīng)由濟南中轉(zhuǎn)。不過我本身就很想體驗一下這趟為淄博燒烤增設的高鐵。”

張可頤特地強調(diào)，自己能搶到燒烤專列的票并不容易。“別說4月，現(xiàn)在連5月份的車票也不好搶，候車的時候人也特別熱鬧。”社交媒體上，諸多視頻描述了這趟官方為游客增設的列車，以及其中別出心裁的設計——淄博文旅局的工作人員會到場問候，送上特色的伴手禮，還有車身內(nèi)外的各式燒烤主題元素。過去，這樣的改造過去更多地出現(xiàn)在地鐵上，高鐵還不多見。

后續(xù)，官方推出了半價的青年旅社、呼吁市民給游客讓出一些餐飲資源，并反復給出行、住宿市場的從業(yè)者敲警鐘。據(jù)報道，淄博知名的高端酒店“知味齋”也被臨時改造成了青旅，以遠低于市場價的標準開放給消費者。

讓旅游資源變得便利、易得，淄博的種種舉措經(jīng)由媒介傳播，吸引了更多人來淄博這座傳統(tǒng)工業(yè)小城旅游。客觀來講，以前借助社交媒介塑造城市形象、打造城市熱度，一貫是杭州、西安、長沙這樣旅游資源豐富的省會城市的專屬。但近幾年來，四川理塘、山東曹縣等小城市都曾依靠突發(fā)的熱度、官方接地氣的下場營銷而迅速抓住機遇，實現(xiàn)了人氣的躥升。

這實際上，也為淄博打了個很好的樣。

02

到站，一頓正宗的“淄博燒烤”

走出淄博高鐵站，接近晚上7點。張可頤在房間丟下行李后就直奔淄博燒烤攤。

“其實淄博每一個燒烤店都很好吃。”張可頤讓滴滴司機帶她去了一處不需要排隊的小攤，吃完時，已接近收攤。“和南方把燒烤當夜宵不同，淄博燒烤對當?shù)厝藖碚f就是‘正餐’，所以一般不會營業(yè)到很晚。”

晚上10點左右，餐飲業(yè)大多都打烊了。這座傳統(tǒng)的北方小城的生活節(jié)奏并不快，涌入的客流、賺錢的機會，也不會打破他們的習慣。有網(wǎng)友向記者講述了一個她見聞到的細節(jié)。

一名燒烤攤的老板，在僅剩一個小餅的時候，卻回應顧客“賣光了”，實際上他是將小餅偷偷留給了自己。像是在生活和生意之間，找尋的一種平衡，不過她補充，最后考慮到對方是遠道而來的游客，老板又故作意外地說到，“好像還有一個，要不給你吧”。

怕顧客排隊太久，燒烤老板勸退顧客

走紅的另一面，是淄博當?shù)責镜陚儚娜饬系叫★灒轿坏母婕薄Ｒ患铱赡芸瓷先ゲ⒉伙@眼的燒烤店，每天要賣出上萬個肉串。過去，燒烤店老板往往一天采購一次食材，一次就能供應全天的消費需求。但如今，中午時分肉材和蔬菜就已售罄，需要為晚上的生意緊急補貨。

有媒體采訪供應淄博燒烤小餅廠家，對方表示手頭已經(jīng)堆了一千多個訂單。“現(xiàn)在那些店老板都是先預付貨款給我們，希望交付能保險一點。”企查查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4月18日，一年內(nèi)新增燒烤相關注冊企業(yè)（企業(yè)名、經(jīng)營范圍等包含燒烤）11萬余家，按地域來看，山東省位居榜首，新增高達9300余家。省內(nèi)，淄博燒烤企業(yè)新增規(guī)模僅次于濟南，二者均接近千家。

燒烤是淄博當?shù)氐囊淮螽a(chǎn)業(yè)，而淄博的走紅，帶動的不只是本地生意，它已經(jīng)作為一張餐飲名片，被推向了全國。有在青島生活的網(wǎng)友就發(fā)現(xiàn)，家附近新開出了好幾家“淄博燒烤”店。

這場機遇將在多大程度上重塑淄博，目前還很難界定。但它為這座工業(yè)城市的轉(zhuǎn)型，所預示的可能性，已處處有了體現(xiàn)。

03

起早，去“八大局”排隊、打卡

4月16日清晨，一晚沒睡的張可頤早早地趕到了淄博新晉網(wǎng)紅集市“八大局”。

“我以為自己來的夠早了，但大學生已經(jīng)排上了隊。這大概就是‘特種兵’（網(wǎng)絡用語，泛指在極短的時間里密集地對旅游地進行參觀、消費，旅游像特種兵訓練一樣緊張）吧。”

她吃了紫米餅、奶酪棒等小吃，不論是人氣高漲的網(wǎng)紅店，還是相對隱蔽的普通店鋪，都嘗試了一番。“其實口感是差不多的，都很好吃。”

但讓她印象最深的，是反而沒那么多人排隊的燒餅。“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燒餅，買了三個，老板和我說出鍋后就要立刻吃，我一開始還不懂原因。”直到邊上的本地阿姨提醒她，稍一耽擱，那種酥脆感就會大打折扣。“他們真的很懂吃和生活。”

八大局早市，下雨打著傘也得排隊

圖片源自：豫視頻

如今八大局附近十分擁堵，但聽不到汽車喇叭的轟鳴聲，本地居民并沒有因為涌入的游客而變得急躁，仍是一般的松弛。有些本地阿姨、老太太，還會閑適地拿出手機來拍年輕的游客，滿臉新奇。

游客與當?shù)鼐用瘢坪醢l(fā)生了一種身份錯位。游客千里迢迢，來趕赴一座城市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熱鬧的時刻。于是自己也成了這場熱鬧中的一部分，成了當?shù)鼐用裥蕾p的“奇觀”。有些久居淄博的老人，可能此生從未見過有如此多的人，在那個她習以為常的街道上排起長隊。

而無窮無盡的長隊，也是淄博當下客流高度集中的體現(xiàn)——經(jīng)由社交媒體的催熟，張店區(qū)（淄博市中心）的不少店鋪，都沾了些網(wǎng)紅的邊。網(wǎng)紅是標簽，也是流量的抓手。于是，張店區(qū)也順勢承載了最大的客流。

“像周村區(qū)本身作為度假村，擁有著古城資源、酒店、餐飲等一系列配套設施，也是很值得去逛逛、看看的。”張可頤以為，淄博當?shù)匾部梢詾槠渌貐^(qū)做更多的宣傳，以平穩(wěn)地承載“五一”即將到來的客流。

淄博當?shù)氐纳碳摇⒈镜厥忻瘢瑢Υ艘膊粺o顧慮。畢竟承壓的不只張店區(qū)的餐飲，還有全城的住宿。記者致電了淄博當?shù)氐牟糠志频昵芭_，其中經(jīng)濟、高端酒店的客房在“五一”期間均已售罄。“酒店價格本身有一定的浮動，目前沒有不合理的上漲。”淄博某豪華酒店前臺向記者表示，節(jié)假日的房價和平常幾乎一樣，都在700元左右。

一位住宿從業(yè)者對記者強調(diào)，她認為與其賺一時的快錢，不如借助這一機遇，塑造好淄博的城市名片，細水長流。“淄博的城市轉(zhuǎn)型不容易，這樣的機會甚至我覺得就這一次了。拿住了就成了一半，拿不住就終生遺憾。”她還勸退了記者，“五一之后您再來玩吧，到時候一定好好招待。我們不希望現(xiàn)在您千里迢迢趕過來，然后去哪都是看人的肩膀、頭。”

旅游對淄博的經(jīng)濟，能產(chǎn)生多大的直接推動也未可知，但旅游的價值，從來也不局限于經(jīng)濟。而是讓一座城市，和更廣泛的人，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離開八大局，張可頤匆匆趕往車站，結(jié)束了為期24小時的淄博突擊游。作為旅游愛好者，她過去幾乎跑遍了國內(nèi)每一座旅游城市。但未來，她更愿意去一些非傳統(tǒng)旅游城市走走。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歷史，滲透在平凡的建筑、生活在其中的人之中，這本身就值得被看到。”